陽光落在灰塵籠罩的小村子,倒塌的屋子隨處可見,放眼望去,皆是廢墟。
遍地螻蟻,乍看似個匍匐於地的人。
一腳踩下,灰塵彌漫的大地成為螻蟻的墓場,滿目橫屍,碩麥爺爺抬起腳,破鞋上麵尚有未死的螻蟻在掙紮。
他歎了一口氣,獨自一人坐在倒塌的屋子前,抽著他用枯黃的雜草做成的旱煙,臉上的皺紋像是拿刀雕刻的圖案,每一個圖案,似乎都鑲嵌著一段辛酸的故事。
煙熏得他的喉嚨又辣又疼,他猛烈地咳了幾聲,衰老的臉龐露出笑容,張開嘴巴喊了一聲,聲音沙啞,類似於啞巴的低鳴。
碩麥爺爺又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完之後,又繼續抽,煙從他的口裏呼出,飄向天空,最終被勁風卷起的灰塵淹沒……
“他娘的,上幾個月還可以用兩盅血換五個洋芋,現在的五盅血,隻能換兩個洋芋,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個男人從碩麥爺爺跟前路過,邊走邊罵,步履沉重。
太陽很毒,男人沒有穿衣服,黝黑瘦弱的兩條手臂上滿是傷疤,一條破布纏住他的胸膛,鮮血漸漸染紅破布。
男人身後,是一群瘦成皮包骨的小孩子。孩子們用貪婪的目光盯著他,像一頭頭餓壞了的小獸。
男人一直提防著身後的小鬼們,他知道,隻要自己露出疲態,身後的小鬼頭們就會一擁而上,像群貪婪的小鬼,蠻橫地扯下他身上的血破布,用破布上麵的血跡去村子西北邊的糧屋換洋芋……
占領村子的“獠牙眾”說過,在這個村子裏,能奪人性命的,隻有他們。
除了獠牙眾成員,任何人都不能在村子裏剝奪他人的生之權利!
偏偏有餓昏頭的人不知死活,竟然違抗獠牙眾的話,趁著夜黑風高,偷偷溜進一戶人家,搶走那戶人家拿血換來的洋芋,還把年邁的屋主弄傷了。
白天拿血換糧,滿身是傷,晚上已經脆弱不堪的屋主被那人打倒在地,沒有挨到天亮就蹬了腿,翹了辮子!
第二天,獠牙眾找到那個人,把他押到村子之央,當眾卸下了他的腦袋,並把他的鮮血賞給圍觀的村民,供人們爭奪。
這是違抗獠牙眾的下場!
被卸下腦袋的屍體無人收拾,分完鮮血的人們被迫處在腐爛之息彌漫的村子裏,以顫栗回報著獠牙眾特意奉送的殺雞儆猴。
獠牙眾規定,隻有成年人可以拿血換糧,小孩子不可以。他們似乎對孩子,還留有最後一絲憐憫……可那些失去家人,無法覓食,以皮包骨的姿態迎接死亡的孩子,他們卻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
幾日前,一個小鬼頭跟在一個拿血換洋芋的男人身後,趁人家不注意扯下了包裹傷口的破布,用上麵的血換了一些小洋芋。
獠牙眾發現了這件事,卻沒有懲罰那個孩子,於是,村裏的孩子們紛紛效仿那個孩子,總是跟在拿血換洋芋的人後麵,尋找機會搶奪包裹傷口的破布。
現在,這些失去家人的饑餓小鬼,成了遠比成年人恐怖的存在。
村民們幾乎不會找醫生治療,因為看一次醫生,就得花上好多洋芋……
這就像一筆以命換命的交易——不看醫生不一定會死,過一段時間,傷口可能就慢慢好了,可如果沒有糧食,就一定會餓死,為什麼非要浪費糧食去看醫生?
這是好多村民的真實想法。
奇怪。
也並不奇怪!
這個村子叫做“洋芋村”,村名的由來,似乎是因為這座村子隻能種活洋芋。
洋芋是村裏唯一的糧食,大家夥都以洋芋為主食,以前,村裏合力養著雞、牛、羊一類的牲畜,吃食尚不算單調,獠牙眾掌管這裏之後,所有的牲畜都成了他們獨享的美味,後來,這些牲畜統統死絕了,獠牙眾想過許多辦法,都沒法在這個村子裏養活這一類美味的牲畜,像遭了神秘的詛咒……
此後,蛇蟲鼠蟻之類成為村裏的葷食,當然,它們都歸獠牙眾所有,村民們不能吃葷食,卻可以抓那些小動物換取洋芋。
碩麥爺爺曾是抓蚯蚓的好手,如今他越來越老了,體力和眼力都比不過年輕人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奪走他引以為傲的“蚯蚓捕手”的稱號。
他曾說,他失去的稱號,是他的榮耀,那些奪走他稱號的人,是仗著年輕力壯的卑劣的強盜!
因為這句話,他遭了一頓毒打,腿被打瘸了,還差點弄丟了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