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點香被這話氣得正要發火,卻不小心瞥見灶神小童那縫縫補補的袖袍。
灶台小童難得有些窘迫,將袖子藏在背後。
陳點香打量著他的神情,輕聲細語問道:“我走了,你不會寂寞嗎?”
灶台小童輕輕搖頭,眼神躲閃,於是她又不罷休的問道:“真的一點都不寂寞?”
良久,灶台小童歎了口氣:“可能會有些寂寞......”
陳點香噗嗤一聲,掩麵而笑,飄到灶台小童身旁,然後一屁股坐在那擺放著供品的供桌上,得意洋洋說道:“算你識相。”
於是一神一鬼,兩個小童,開始默默的計算著這些年的家底,懷念著那位故人。
灶台小童從破舊的袖子裏取出幾枚平日裏省吃儉用攢下的神仙錢,如數家珍。
鬼魂陳點香,則是將一縷一縷的香火,盤在指尖。
這些年,城隍爺不在,這兩個小家夥為了修補那已經開始出現裂紋的城隍爺金身,精打細算,一個連一身新衣裳都不舍得換,堂堂一個灶神童子,被外邊的鬼物笑了好久好久;一個則是拚命將攢下的香火,時不時送到那已經受不住香火的城隍爺金身上,始終不願去往酆都投胎。
他們二人都被那位醇厚的讀書人救過命。
灶台小童原先所在的那戶人家,早早就去往別處,祖宅荒廢了,那位灶王爺顧不上別的,早早便溜之大吉,留下沒有香火沒有金身的灶台小童,隨時隨地會被罡風吹拂,形神俱滅,然後那位飽讀詩書,笑容醇厚的城隍爺便把他帶到了這城隍廟。
鬼物陳點香是個傻女孩,傻到自己因病早夭,變成了鬼魂都不自知,飄飄蕩蕩在這城中,與小兔野狗做伴,差一點就要被一個雲遊到此的道人用符籙收了去,好在關鍵時刻城隍爺出手,將她帶入城隍廟,收納香火穩住神魂。
最後一次見那位城隍爺,即便他裝的若無其事,但灶神小童還有陳點香都開始察覺到,這次為禍一方的妖物,恐怕非同小可,否則又怎麼會讓法力高強的城隍爺帶上了文武判官還有城隍六司。
這一走便是好些年,灶神小童還有陳點香也一等好些年。
灶神小童抬起頭,喃喃道:“這幾日,城中來近香的百姓,大多是來祈求城隍爺庇護的,看來再過不久,那通臂猿聖還有其餘二妖便要前來屠城,到時候城隍老爺這殘存的金身一定會被他視作囊中之物......”
陳點香點點頭,麵色稍稍凝重:“我也聽說了,不過你放心,有位與我相識的姐姐,是城中某戶人家的千金,前幾年剛剛病逝,與我相談甚歡,說隻要我願意給她一半積攢的香火,到時候她就帶我們從某處暗道逃離此地。”
灶神小童臉色大變,蹭的一下站起身:“你把積攢香火給她了?”
陳點香被他嚇了一跳,驚恐的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陳點香從灶台小童的眼裏看到了失落、疑惑、心疼各種各樣的情緒,令她有些心虛。灶台小童牽起陳點香的手腕,怒道:“走,咱們找她去!”
就在二人即將踏出一步,接觸到那一抹陽光之時,灶台小童忽然停步,黯然神傷。自從城隍老爺走後,他就再也沒出去過,不是不能,是不敢。
灶神童子轉過身,不敢去看陳點香眼睛,默默坐回了椅子上。
陳點香難過極了,低聲道:“我總不能看著你去送死吧,你想過沒有,要是通臂猿聖真的打過來,就是為了城隍老爺的金身,你怎麼辦?”
“那我就和他血戰到底!”他像是一隻發了狂的小獸,隻有色在內荏才能掩蓋自己不住顫抖的雙手,最後,他像是在告訴陳點香,也像是在告訴自己,“城隍爺一定會回來的!他一定不會棄宿夜城的百姓於不顧!”
陳點香被他的固執氣得不行,剛想要上前打人,這時卻聽到大殿通往城隍殿的門口傳來腳步聲,兩位小童都是心中一驚,慌忙轉過頭。
隻見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手中捧著九根香,站在供桌前,畢恭畢敬的拜了拜,將手中燃插入香爐後,便自顧自的在城隍殿內環視那些記錄了城隍爺功德的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