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強力譴責了烏蘭圖婭的不作為——成親不過五年,居然放任丈夫弄了三個側福晉!這時候的側福晉地位並不完全是“小老婆”,她們生的兒子當然是比不上正福晉的兒子,但是如果正福晉沒有兒子的話,她們的兒子也可以算在“嫡子”行列裏,烏蘭圖婭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因此娜仁對她一直以來的觀念做了徹底的駁斥,“就像這一次,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男人有男人的戰爭,女人也有女人的,而如果你不能在這些戰爭裏勝出,那麼受害的就不隻是你自己,也包括了你的子女!當然,我不是讓你變成一個妒婦,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你是豪格名正言順明媒正娶的福晉,你有權利、應該且必須在他心裏占據最高的地位,至少,要大大高過他的側福晉們!你能夠對豪格產生的影響,其實比你自己所認為的大得多。要做到這些的前提是,你必須對你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並且有足夠的魄力,女人不能幹政?屁話!不然你以為‘枕邊風’的說法是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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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蘭圖婭草草洗漱玩,得知豪格今日歇在側福晉處,麵無表情地回了自己屋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亂糟糟的,怎麼也睡不著。
明明天氣並不暖和,可她總是覺得渾身燥熱,幹脆爬起身來,坐到燈下,以手支額回想姐姐今日的教誨,對比自己成親以來自己的表現,再想想今日豪格和多爾袞的差距。想來想去,突然發現自己的確像姐姐指責的一樣蠢!
她是庶女,性格像生母,從小就老實不惹事兒,大她四歲的姐姐向嫡母進言,她才有機會被嫡母養在跟前;
後來姨媽要帶外甥女去赫圖阿拉,也是姐姐堅持,她才也一起來到盛京;
然後……然後她因緣際會被皇後看中嫁給了皇長子豪格,豪格英勇善戰,也挺得皇太極看重,分府的時候得了一大筆安家費,她娘家因為她嫁給了皇長子,便也不吝嗇地給了她一筆好嫁妝,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接著,戰事愈加頻繁,豪格一路加官進爵,從皇子到貝勒,從貝勒到郡王,再從郡王到親王,因他是皇長子,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就發生了。這幾年下來,別說送命的危險,就是稍微大點的危機她都沒遇到過,一路走到今天,可以說是順風順水。
丈夫討小老婆,她沒發表過任何反對意見,以至於目前府裏有三個側福晉,兩個格格,沒名份的侍妾更多;丈夫在外頭的交際,她幾乎不太了解,全靠姐姐帶她進入年輕的親貴福晉們的社交圈;她也從來沒在事業上對豪格有什麼幫助……
而姐姐娜仁呢?她是嫡女,嫁的是老汗王的愛子,看上去挺風光,可是其實這樁婚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多爾袞當時剛剛開始得皇太極的青眼,周圍卻是危機四伏——失去了父母的庇護,身邊是看他不順眼的哥哥們;身為正白旗旗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手下的牛錄被瓜分而毫無辦法;
年少無甚戰功,未來的路看著輝煌,其實遍布坎坷;
大婚分府,他得到的錢物還沒有皇太極私下貼給豪格的一半多……
她的姐姐,就在這種情況下嫁給了多爾袞。
婚後不過半年便有孕,生下了分量頗重的嫡長子;
她辛勤打點家務,管家理財,讓手裏的嫁妝和多爾袞當初的全部身家翻了好幾番,把當初空蕩而寒酸的貝勒府變成了如今盛京城裏最漂亮的豪宅;
她用心討皇後的喜歡,借此提攜姐妹,為妹妹們找到了最好的婚事,無形中大大提升了娘家的地位;
她和莊妃聯手,在最艱難的時刻不離不棄,冒著送命的危險深夜進宮搭救莊妃母子;
她不惜折節下交,通過交好地位較低的年輕貴婦們,間接將她們年輕然而有潛力的丈夫不動聲色地攏進了多爾袞的圈子……
命運是戲劇性的,冥冥中,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縱一切,讓世間的事情充滿了跌宕起伏的變化。
宸妃囂張跋扈的那幾年裏,誰能想到日後高坐在“聖母皇太後”的寶座上的是當年備受冷落的莊妃?誰能想到,當年差點被皇太極殺掉給他心愛的八阿哥陪葬的九阿哥福臨,如今竟穿著龍袍,戴著皇冠,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大寶?
而又有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被神明拋棄,被命運之手從青雲打落塵埃,被自己的哥哥們陷害而差一點死在戰場上的少年,竟能披荊斬棘,浴血奮戰,最終攀上了權力的頂峰,成為大清國真正的掌權人?
而所有這些輝煌的背後,處處都有她姐姐的影子。
十年磨一劍,她的姐姐硬是在虎狼環伺的險境中,和丈夫一起,開出了一條通往光明的大路。
而她的丈夫豪格,身為皇長子,現在卻不得不讓出了皇位,眼睜睜看著六歲的弟弟坐在龍椅上,眼睜睜看著一直以來的對頭穿著酷似龍袍的朝服,握住了掌握命運的權杖,而他的未來,隻能作為攝政王統領下的親王,從此與輝煌無緣。
勝負分明,棋局已定。就連烏蘭圖婭都看得出來,豪格已經敗給了多爾袞。
烏蘭圖婭幾乎從椅子上滑到地下。
豪格從未能成功跟多爾袞抗衡過,而她,壓根兒連跟她姐姐過招的資格都沒有。
豪格已經輸了,現在,掌握他的命運的是多爾袞。而如果他繼續這樣跟多爾袞對著幹下去,那麼早晚有一天,他會死在多爾袞手上。多爾袞會對皇太極的兒子心慈手軟嗎?這一點毫無疑問。
如果說當初的多爾袞隻是一頭稚嫩的幼獸,那麼她的姐姐就是帶領這隻幼獸變成牙尖爪利的猛虎的馴獸師。
當初的皇太極尚且奈何不了多爾袞,何況是一直都處在下風的豪格?豪格已經落入了多爾袞的攻擊範圍內,隻等時機一到,多爾袞就會伸出利爪,將他撕成碎片!可是,他自己根本還一無所知。
那麼,她該怎麼辦?烏蘭圖婭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唯一的一條路,就是想辦法讓豪格放棄跟多爾袞爭高下的念頭,臣服於多爾袞。大清即將入關,逐鹿中原,要想讓豪格最後不要下場淒慘,這是僅有的選擇。
沒有什麼東西是你本來就應得的,也沒有誰是應該護你一輩子的。這個道理,身為庶女的烏蘭圖婭從小就明白。讓她在嫡母跟前長大、請嫡母準許她跟著一起來盛京、請姨媽在皇後麵前推薦她嫁給豪格……嫡庶有別,姐姐是嫡出,能這樣對她,已經足夠好了,她不能再要求更多。兩人的丈夫本是對頭,姐姐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是仁至義盡,很顧著姐妹之情了,她就算不這麼做,繼續讓她烏蘭圖婭蒙在鼓裏,將來多爾袞真的置豪格於死地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怪她的。
姐姐,你說我“是豪格明媒正娶的福晉,有權利、應該且必須在他心裏占有最高的地位”,可我不是你,我要怎麼做呢?
新君登基的大喜日子裏,烏蘭圖婭一個人陷入了憂愁的沉思。
相比烏蘭圖婭的愁緒,蒙根其其格的工作則好做得多。
“老爺,恕我多嘴,當前的情勢下,您可萬萬不能跟攝政王對著幹啊!”她奉上一盞熱茶,走到洪承疇背後輕柔地為他捏肩。
蒙根其其格自打嫁了洪承疇,在府裏就按照漢人的習慣稱呼洪承疇為“老爺”而不是“爺”,讓下人稱呼她為“夫人”,府裏的擺設、廚子的菜色無不透著南方味道,她主動遵從了洪承疇的生活習慣,主動學習漢語和漢文化,並親自為洪承疇鋪紙磨墨,洪承疇閑暇之餘也親自指點她學習琴棋書畫,美人在側,紅袖添香,好不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