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最後的日子(一)(1 / 3)

跟皇太極杠了一回,多爾袞看上去似乎沒占到什麼便宜反而還賠進了親王爵位和人馬,還有一筆銀子。但娜仁知道,皇太極從此以後卻再也不敢打殺多爾袞的主意了,相反,隨著他年老體衰,他不但不能殺多爾袞,反而還要努力籠絡他,以求在自己死後多爾袞能看幾分麵子不要對他的兒子們下手。

但問題是多爾袞真的能看皇太極的麵子麼?娜仁覺得……這問題真的很難回答。

多爾袞跟皇太極之間恩怨太多,時間不但沒能淡化這些恩怨,反而讓它們隨著雙方年齡的增長而越來越深。娜仁並不覺得多爾袞會跟皇太極哥倆好——大福晉死得如此之慘,多爾袞如果真的能忘記母親的仇恨,那就太不是東西了。但多爾袞的性格中又真的有很少見的“長情”,皇太極對他的好,他也同樣不能完全無視——兩相作用,結果就是遲早得把他自己搞得心理變態。

娜仁不能想象,被如此多複雜而深痛的感情包圍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兩輩子加起來,她成長的環境都相當簡單,沒有陷入過任何狗血事件,是以無從體驗多爾袞的感受。她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把他從這樣的感情中拉出來,恨也好,愛也罷,反正皇太極也沒有幾年好活了,隨著皇太極的死亡,多爾袞就會迎來屬於他的時代了。

請完“罪”之後,多爾袞就被皇太極雪藏了,他也不擔心,正好借此機會好好休養生息一下。於是,在大家都有事情做的日子裏,多爾袞每日抱兒子、遛馬、練刀法、玩鷹、泡溫泉、吃喝玩樂,晚上偶爾跟老婆做做有愛的運動……總之,悠閑自在得叫人牙根癢癢。

清寧宮暖閣內,哲哲欣慰地舒了一口氣:“唉!總算太平了!我真是快愁壞了!”

大玉兒搖搖頭,道:“風波暫時算平息了,但我看,他們倆心裏的芥蒂,說不定更深了!”

哲哲也沒有辦法了,歎道:“過了一關算一關吧!將來再想法子給他們哥兒倆……”

這時,從遠遠近近各處傳來八角鼓的急促敲打聲,兩人一怔。

哲哲站起來,問道:“怎麼,有捷報?”

蘇茉爾奔進來跪下報捷。

大玉兒驚異道:“錦州?你是說錦州?”

蘇茉爾:“是,是錦州。聽說……剛破了外城,內城還沒破。”

大玉兒喜道:“這兒才為了錦州,皇上跟十四爺鬧得不可開交,那邊濟爾哈朗倒一聲不響地把外城給破了!”

哲哲欣喜地拍手:“太好了!這下子看他們兄弟倆還吵什麼!”

大玉兒沉吟道:“外城破了,內城應該就是遲早的事兒了吧!”

哲哲對這些軍國大事並不太了解,也不是很感興趣,可是看著大玉兒這一副專業的樣子,就想到當初皇太極是多麼寵愛信任她,可是,這幾年皇太極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這樣作踐起她心愛的小侄女來……

哲哲想起那天皇太極要讓福臨“陪著八阿哥去”的癲狂之態來,就覺得心寒,也替大玉兒委屈得不得了,更覺得無顏麵對自家人——當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跟父親和哥哥保證過,玉兒嫁在她身邊定然不會受一點委屈的!先前這麼一鬧,叫那麼多人看了個天大的笑話,可是沒臉的又何止是皇太極,她作為中宮皇後,才是真正承受那些詭異目光的好不好!哲哲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海蘭珠逼瘋了,對這個侄女內心僅存的一些憐惜都煙消雲散,她現在真希望自己能讓時光倒退,回到當初海蘭珠進宮來的那時候——她一定會立刻行動,把海蘭珠嫁得遠遠的不叫她再來攪風攪雨!

皇宮書房內,皇太極、範文程商議著軍情。

皇太極丟下軍報,看著地圖,十分懊惱。

他歎道:“任咱們不斷增援,圍得錦州像鐵桶一般,那祖大壽竟然仍將內城牢牢守定,真是氣人!祖大壽!洪承疇!明朝武將中,讓我最頭痛,也最愛惜的兩個人!不令他們歸降,我誓不甘心!”

範文程道:“據報,明朝派洪承疇率兵六萬支援錦州,皇上不可掉以輕心啊!”

皇太極神色猶豫,沉思半晌,終下決心道:“說實話,我原本不想再讓多爾袞再上前方去立功,可是,如今也顧不得了!快!命多爾袞跟豪格,即刻發兵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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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到,多爾袞的悠閑假期生活結束了,聽著皇太極的軍令,多爾袞差點笑出聲來——哎喲,你不是能耐得不得了嗎?不是嫉妒我嗎?不是嫌我不請示你就自作主張嗎?有本事你就別再用我,你自己去禦駕親征去啊。

哎,你果然是老了啊,四哥!

多爾袞盤算了一下,錦州外城已破,內城再怎麼堅固,也不過是強弩之末,這一仗或許不用打很久,娜仁還有將近四個月生孩子,自己這一仗,必定要立功把爵位升回來,到時候興許還能趕得上回來守在房門外等閨女生出來呢!

多爾袞完全不考慮這還是個兒子的可能,自顧自地腦補閨女會如何可愛將來必定是滿蒙第一美人自己一定要多弄點錢給她攢一大份嫁妝……

坐在椅子上跟東青玩“舉高高”遊戲,看著娜仁指揮奴才們收拾行裝,多爾袞抱著心愛的虎頭虎腦的長子,覺得看見了無窮的希望。

多爾袞心情好得不得了,就算要跟豪格同行,都沒破壞掉他的喜悅。

其實豪格也沒有那麼討厭啦,不過是因為智謀方麵比不上他,就總想找點場子回來而已,真打起仗來,豪格其實也很聽他的話的,從來不搗亂,再說了,他跟豪格不單是叔侄,還是連襟呢。

在心理上完全壓倒皇太極的多爾袞心情大好,於是他決定對豪格稍好一點。

於是乎,在奔赴戰場的路上,多爾袞對豪格一直都非常和顏悅色——要知道,從前他大部分時間可都是在無視豪格,要麼就在豪格挑釁的時候把他噎個半死的。

多爾袞和顏悅色了,豪格就驚悚了——十四叔鬼上身了?不然就是他有什麼圖謀?深吸了一口氣,豪格找借口跑到隊伍前麵去了……跟多爾袞在一起,他就鴨梨山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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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外,從遠遠近近各處傳來八角鼓的急促敲打聲。眾親貴大臣皆欣欣然有喜色。

範文程正向皇太極稟告道:“捷報傳來,睿郡王與洪承疇在鬆山遭遇,明軍大敗。洪承疇又奏請增援,明朝已派出十三萬大軍援救錦州。雙方對峙,情況緊張,似有一觸即發之勢!”

眾親貴大臣的神情不由得緊張而興奮。

皇太極握緊寶座扶手,突然朗聲道:“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

他緩緩站起,掃視全場,威嚴而沉著地道:“朕,要親點兩黃旗,禦駕親征!”

眾親貴大臣都一臉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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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的雄心壯誌,在海蘭珠這裏被澆了一瓢透心涼的水。

關雎宮寢殿裏傳來海蘭珠的哭聲。

海蘭珠抓著皇太極,哭著哀求道:“皇上,不要離開我,您答應過的,不要離開我……”

皇太極道:“蘭兒,我又何嚐願意離開你?隻是……”

海蘭珠道:“您不在這兒坐鎮,我根本合不了眼,皇上,不要離開我……”

皇太極道:“蘭兒,你不知道,這鬆錦戰線打了多少年!如今,眼看著就要有一場殊死決戰,我怎麼能光坐在京裏等消息!”

海蘭珠道:“您是皇上,怎麼能輕易上前線去冒險呢?”

皇太極道:“祖宗的慣例,勝仗打得越多,功勞越大,威望越高。經過多爾袞這件事,我深深警覺,如果讓諸王貝勒一個個仗恃著功勞,驕傲起來,認為天下是他們打的,那我這個皇帝就難當了!所以,我非得去坐鎮指揮,不能在這場重要戰役裏缺席,以後他們才無話可說。”

海蘭珠哭得更慘了,嚎啕道:“我不管!我要皇上陪著我!”

皇太極看海蘭珠憔悴如斯,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他有什麼辦法?他再愛海蘭珠,他也始終是皇帝啊!隻能越加溫柔,安撫道:“難道我不願意陪著你?有些事,就算是皇帝,也無可奈何呀!”

海蘭珠哭道:“等皇上回來,恐怕……恐怕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抓著皇太極,嗚咽不止,皇太極無奈地安慰著她。

皇太極道:“蘭兒,乖,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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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外,皇太極全副武裝,騎在馬上,周圍侍衛環繞。大清、正黃、鑲黃三種旌旗迎風飄揚。

皇太極摸摸身上的鎧甲,仿佛回想起當年在戰場上的雄姿英發,他昂首眺望,自信地微笑起來,朗聲道:“傳令下去!全速奔赴前線!”

一個侍衛道:“遵命!”

說著侍衛策馬跑開,“全速奔赴前線”的喊聲由近至遠,此起彼落,號角聲響起,一片人喊馬嘶。皇太極自信地微笑起來,“駕”的一聲策馬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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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關雎宮寢殿內,海蘭珠半夜猛然驚醒坐起,冷汗淋漓,喘著氣,大喊道:“雲哥!雲哥!”

坐在床邊地上打瞌睡的雲哥驚醒,揉揉眼,忙爬起道:“娘娘!什麼事兒啊娘娘?”

海蘭珠恐懼地抓著雲哥,急問道:“有沒有聽見腳步聲?遠遠地走近來,有沒有聽見腳步聲?”

雲哥道:“沒有啊娘娘!什麼聲音也沒有啊!”

海蘭珠愣住,流著淚,捂住臉道:“我是怎麼了?我到底是怎麼了?”

雲哥心道,怎麼了?當然是因為你心眼兒不好,遭報應了唄。

她是關雎宮的大宮女,海蘭珠又是個屁用不頂的主兒,平常日常大小事務都是她在調度操持,白天累得半死,晚上還得守夜,連個囫圇覺都沒得睡,她都快瘋了!

可是,人家是主子,她隻不過是個奴才,沒法兒,隻好道:“禦醫不是說了嗎?娘娘為了八阿哥,傷心過度,精神衰弱,身體自然健旺不起來。再加上前一陣子的操心……”

海蘭珠打斷道:“就是那一陣子操心壞了!我想報複玉兒,卻惹來大福晉……”

雲哥困得都快栽倒在地上了,可還是努力拍著海蘭珠的背,用力鼓舞自己——皇後娘娘答應過的,隻要我把宸妃主子伺候好了,她必定不會虧待我……看她這身子骨,也撐不了幾年了,堅持一下,出頭之日大概就在眼前……

雲哥並不喜歡海蘭珠,對她也無任何忠誠可言——她本來就是皇後的人。哲哲培養她,本是為了接珍哥的班的——珍哥年歲也不小了,哲哲舍不得讓她在宮裏耽擱了大好年華,但是珍哥又是哲哲跟前第一得意的心腹,要人來代替,怎麼也得培養個幾年才行,於是,剛進宮不久的雲哥就被選中了,海蘭珠的惡形惡狀,她在清寧宮聽得耳朵長繭子,沒想到……唉,希望自己能早點調回清寧宮去吧!……不過幹什麼工作都要敬業,所以忠厚老實的雲哥還是努力地盡著自己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