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點點頭。
“她……是喜歡你的，這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但是……她不僅僅是大玉兒，她還是科爾沁的格格，身份高貴的蒙古貴女……她，不可能為了你，拿自己父母部族的生命前途去開玩笑。”娜仁沉重地說。
沒錯，大玉兒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喜歡多爾袞，是真的，她可以把自己的心給多爾袞，卻身不由己。
她不是個會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女人，她嫁了大汗，就會認命。
“你是什麼意思？”多爾袞呼吸一窒，緊緊地盯著娜仁。
娜仁道，“科爾沁部，曆來就是草原上有名的出美女的部落，卻不擅於征戰，因此總被劫掠，全靠著聯姻才保了平安，但是，光有一個大福晉是不夠的，大福晉為人，仁厚寬慈有餘，精明能幹卻不足，他們想要進一步加強跟大汗的聯係，還有誰是比大玉兒更好的選擇？”
多爾袞說不出話來。
“這樁婚事，絕對不是大玉兒自己提出來的，這一點你要相信我。就算是科爾沁部想要跟大汗再次聯姻，那麼大福晉可還有一個小妹妹呢！我沒見過她，不過聽說跟我們差不多大，她也是嫡女，又是大福晉的妹妹，長得想必也是不差的。雖說滿蒙聯姻這麼點多年，輩分早亂得理不清，然而姐妹共侍一夫，不比姑侄共侍一夫好聽得多？我看，多半是大汗自己指明了要她，而科爾沁不反對，這才有了這樁事情的。”娜仁喘了口氣，“你和大玉兒的情分，除了我和多鐸，幾乎沒有人知道，連大福晉我們都沒告訴，那麼大汗肯定是不知道的，科爾沁，就更不知道了！既然這樣，兩方就絕對是態度一致的，大玉兒……也就隻能從命了，因為……她不能用父母部族的前途生命來開玩笑，她不可能置大局於不顧，就為了成全她跟你的愛情。”
“為什麼？我是大汗的親弟弟，嫁給我……不是一樣麼？”
畢竟是日後的攝政王，有些東西，那真是天生流淌在血液裏的。這麼一段時間裏，多爾袞已經冷靜下來，但還是有些反應慢，想不通。
娜仁覺得他腦子肯定被打擊得不會轉了，才會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看在他需要時間治愈心理創傷的份兒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你糊塗了麼？曆來婚姻大事，哪有我們女孩子自己作主的份兒？不過是父母長輩議定了，來跟你通個氣兒罷了，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都是沒用的！”娜仁說到這兒，也不禁覺得好悲傷啊好悲傷，“嫁給大汗，畢竟尊貴，又是做側福晉，那是能正式上玉牒的啊！又是嫁在大玉兒的親姑姑身邊，此後再不用擔心她會受委屈，莽古思老王爺哪兒有不願意的道理？必定是兩方都已經商量好了。你說，哪兒還有反對的餘地？”娜仁歎氣——她覺得自己恐怕把從小到大十幾年的氣攢起來都在這兩三年之內歎完了，“你也是老汗王的兒子，當年海西葉赫部悔婚，你父汗是怎麼對付他們的？”
“全族屠滅……”多爾袞下意識地吐出幾個字兒，然後，突然反應了過來，臉色一片灰白。
“沒錯，科爾沁又不是什麼兵強馬壯能征善戰的部落，有了海西葉赫的前車之鑒，都已經答應了的婚事，就算莽古思老王爺和寨桑王爺知道了你們的事情，又能怎麼樣？他們怎麼敢反悔？一個不慎，那可就是滅族之災啊！”娜人也覺得話題正在向一個越來越悲傷的方向滑落，但是也沒辦法，這本身就是一個很悲傷的話題啊～！
“你別怨大玉兒，她沒有辦法的，況且，從盛京傳信到我們這兒，少說十天都已經過去了，木已成舟，你再生氣，再悲傷，也不過就是為難你自己罷了。”
多爾袞低著頭，看著自己雙手上的掌紋，心中的悲苦無以複加，再次落下淚來。
“娜仁……你說，人生，為什麼這麼苦？！”多爾袞突然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娜仁，“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父汗，沒有了額娘，沒有了汗位……現在……我連玉兒也沒有了！”
“我也不知道啊，多爾袞哥哥，你問我人生為什麼這麼苦？我也不知道。”娜仁看著多爾袞這副可憐樣，心下惻然，作為統治階級的一員來講，他的確倒黴了點。“可是，你說你什麼都沒有了，卻不是真的。你還有多鐸，他是你的親弟弟啊，你難道當他不存在麼？還有，你可想過，若是你投生為這亂世中的平民，該是什麼光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隨時有喪命的危險，你呢，你是老汗王最喜歡的兒子，你是大金國的貝勒爺，你還是正白旗的旗主……錦衣玉食，生活富足，你怎麼能說你什麼都沒有呢？”娜仁溫言寬慰，小聲道，“咱們關起門來說句犯忌諱的話——汗位，你覺得，憑你的資曆，憑你的人望，你的年紀，就算老汗王當著眾貝勒的麵傳位給你，你是幼子，上有戰功赫赫的四大貝勒，下有不服你的兩黃旗，你就是能坐上汗位，你能坐得住麼？”
娜仁搖著頭，“多爾袞哥哥，汗位……就不要提了吧，就是為了這個汗位，把大妃都折進去了，你還想著麼？若說真是失去了的，沒錯，你失去了額娘，還有大玉兒。可是，你要是因為失去大玉兒就不想活了，你把你額娘至於何地？你說你聽見過她的臨終遺言，說她是為你而死的……那你怎麼能這麼沒有出息，糟蹋了她的犧牲啊？”
“娜仁……我……”多爾袞顯然從來沒有往這方麵想過，一時間有些愣怔。
“多爾袞哥哥，人活一世，不獨是為了情情愛愛的。還有理想，還有責任啊！”娜仁努力壓下跳起來抽打他的衝動，繼續好言好語，“你曾經跟老汗王說過的雄心壯誌，你額娘臨終時的願望，還有需要你照顧的多鐸……大玉兒嫁別人了，你就把這些人統統都拋在腦後了麼？你要是真這樣了，那我真的就要看不起你了！多爾袞，你是個少年英雄，你不可以這樣窩囊啊！”娜仁的聲音還是忍不住大了起來，很想cos一把咆哮馬一邊吼一邊抓住他肩膀狂搖把他給搖醒。
最後還是沒有動手，娜仁頗覺鬱悶，“多爾袞哥哥，我就說這麼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其實失去的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麼多，而你仍然擁有的，正是日後可以幫你報了這些仇的東西！你是繼續頹廢下去，還是好好振作起來過兩天跟我回盛京去開始鬥爭，你考慮吧！”說完，掀開門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