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隻帶一個標簽就能夠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很好,更何況這個標簽還是自己不喜歡甚至極度憎惡的,可她還是得活著,硬著頭皮活著,誰叫她太窮,隻有一個標簽,一個自己不喜歡甚至極度憎惡的少得可憐的標簽。

活著,就不必去天堂,那個人死後都希望能夠擁有自己一席之地的極樂淨土,而我厭惡天堂。對於活著的人來說,天堂是如同地獄一樣的存在,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怖和讓人厭棄的東西。它怎麼就可以那麼毫不自私地接收了活著的人的最愛?怎麼可以讓人在失去的同時又得到了思念之所的寄托,卻又不能痛快地安生,直到與自己的死亡相遇,方才解開了束縛?

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叫夏小滿,我的名字也叫夏小滿,或者說,我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可以是,可能是,如果你們鍾情於這種想法的話。

在聽我細語訴說這段過往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提醒,我的脾氣並不算好,嗯,怪乎乎的。我隻希望這個故事能是一個柔和的存在,不打擾到任何好人的人生,就像我不願意主人公的世界受到驚擾一樣。它本是一個可以隻有一個人知道的故事,由一個人創造,由一個人組成,必然也是要由這個人帶走和藏匿的。

可我需要一定的幫助,也渴求些許的理會,至此,我從未放棄過這些奢望。在踟躕和擔憂之中,這種想法甚至愈加強烈。趁我還沒有後退,趁著還有信號,我得趕緊帶著你們去尋找主人公了,幫忙找回她的愛人,找回她自己,也興許能夠找到我自己,這個想當旁觀者的當事人,因為那樣可以看得清楚和徹底一點,也可以早些邁著正確的步子繼續過活。

“四月中,小滿者,物至於此小得盈滿。”小滿日出生,母親便給她取名為小滿,希望她的人生能夠小滿則滿,不需要擁有太多,小小的幸福就足以自在安樂。

在她十一歲之前,一家人生活在一座偏遠的小鎮,家境普通,人際網絡稀疏平常。她算半個留守兒童,父親常年外出打工,母親留在家裏種地,生活雖談不上富足,卻也是和和美美,平靜祥和。

她家住在烏裏小鎮的最東邊,身後是巍峨森嚴的大興安嶺,頭頂是蔚藍的天空和繾綣的白雲。小滿一直相信內心向往的呼倫貝勒大草原其實離自己並不遙遠,她雖然被眼前林立的高樓阻擋住了視線,卻依舊能夠嗅到專屬於草原上的自由的味道,仍然能夠聽到那奔騰不息的生命長流對她歇斯底裏的呼喚。那麼藍的天空,那麼白的雲彩,隻應該屬於遼闊的草原,而不應該是這周圍層出不窮的樓房和工廠。城裏的藍天已經不夠清澈了,空氣已經不再幹淨,疾風吹過的地方均無幸免,即使苟存出一寸新鮮的土壤,也將在不久的將來,沒有種子再願意發芽,至少她的心裏是不樂意的。

小滿站在高高的山頭上,視野再怎麼開闊,還是會因越來越低的生活氣壓而心生鬱悶,這高樓擋住了她的草原,擋住了她還在遠方的父親回家的路,也擋住了她想要長高的欲望。

不到十一歲的年紀,小學五年級,夏小滿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有了更加接近成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