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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不走,不要姐姐走,嗚嗚,我不要姐姐走……”

“阿爸,姆媽,別賣掉姐姐,我們以後會少吃點的,別賣掉姐姐嗚嗚……”

“啊,不要,不要帶走姐姐,不要碰我姐姐!!!!”

“好了小星小月,乖乖,聽話放手,媽媽不是要賣掉姐姐,他們也不是壞人,他們是帶姐姐去過好日子的,以後姐姐再也不用擔心沒得吃沒得穿了。”

“嗚真的嗚真的嗎?可是姐姐、我們不想姐姐走……”

“我不想姐姐走,媽媽,你把姐姐留下吧,我們、我們會努力幹活的,我想要姐姐……”

意識朦朧間,祝玉耳邊響著各種孩子的哭鬧聲以及大人偏低的勸慰,屋子裏似乎亂做了一團,吵得人頭疼。

祝玉不堪其擾,想睜開眼看看情況,眼皮卻如千斤重。

這時,有個影子忽然靠近,一把抓上了她的肩,祝玉先是心頭一凜,隨後蔓延上無可抑製的悲涼。

她都這樣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嗎?她隻是想歇一下……

下一秒,一個軟軟的小小的影子撲了上來,壓得祝玉身體一陣抖顫,被疼的。

“壞蛋,大壞蛋,不準搶我姐姐,不準你搶我姐姐,嗚~”奶呼呼的聲音還帶著哭音,一下戳中了祝玉心口的軟肉,生怕他們會欺負這個孩子,祝玉強迫自己醒了過來。

這一睜開眼,恢複視線,祝玉不禁有些傻眼。

這、這……這不是臨家!

光禿禿的牆壁沒有白得發光的牆漆塗層,裸-露著一塊接一塊的缺口紅磚。地麵也沒有地磚沒有用水泥鋪平,隻是勉強用沙石鋪好,由於來來往往走多了,有些地方已經變得凹凸不平。

身下的床觸感也是極其梆硬粗糙,手感是生疏且熟悉的木板床,僅鋪了一層薄薄的棉花被做底,上麵鋪著一張起了杆子的舊草席。

再看看身上緊緊抱著她一雙腿的小男孩,大約才四五歲左右,床邊不遠處站著兩個長相極其相似的大孩子,一人拉著一邊拉著一個麵容枯黃幹瘦的女人,低低哭著哀求著,直把那女人哭得心軟不已,臉上全是猶豫。

而在那女人身後不遠處則立著一個個子瘦高卻佝著背的中年男人,男人一手哄著一個小孩,背上還背著一個哇哇哭著隻能斷斷續續蹦出幾個讀音不準的姐姐的小娃娃,祝玉眼裏不禁湧上一層淚霧。

這是她家。

是四十年前她沒到臨家前的家。

而眼前這一幕熟悉得讓祝玉不得不清晰地意識到,她回來了,回到了當初改變她命運的那一天,上天仿佛真的聽到了她這麼多年來的不斷祈求,讓她有了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祝玉暗中捏了自己一把,能感受到疼痛,這不是在做夢,心頭不由一陣激蕩。強忍住喜極而泣的衝動,祝玉把身上的六弟抱下來,下床,微微仰頭看著那個過來帶她走的臨家人,一字一句堅定地說:“我不賣了。”

這四個字仿佛彙成了一個暫停鍵,整個屋子陡然陷入寂靜,所有人用著詫異的目光看著那個站在床邊頗顯瘦弱的女孩,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擲地有聲的話,好一陣失神。

“怎麼回事,不就是讓你帶個人出來麼,怎麼這麼磨蹭拖拉,怎麼幹活的。”候在外間的人等不住了,強忍著不喜捏著鼻子走了進來,腳尖一直踮著,唯恐腳下的泥土地會弄髒她那雙特意從國外買來的白色小皮鞋。

她一進來,祝玉便同她打了個照麵,心頭猛地一震,差點維持不住鎮定地想後退一步。

臨誠瑤……

怎麼會是她……

怎麼會是她親自過來……

當初明明是——

祝玉心下慌亂,麵上卻依舊鎮定著,她定定地看著在過去四十年間成為自己另外一個夢魘的臨家大小姐臨誠瑤,沉澱了數十年的恐懼和敬畏終於化作濃濃的不甘和怨恨突破心防,叫囂著改變。

一定要變!

這一世,她死都不能再進臨家半步!

“臨小姐,我不賣了。”

臨誠瑤挑了挑眉:“不賣?行啊,退錢吧。”臨誠瑤出於意料的好說話。

祝玉有點意外,卻也狠狠鬆了口氣,忍不住竊喜,扯起唇角想說點什麼,就見一旁父母原先還有些喜色的表情一下垮了,大驚失色地過來拉走祝玉到一邊去,一臉著急又不方便開口的樣子,愁容滿麵。

“阿爸姆媽,怎麼了?”祝玉奇怪地看著父母。

二老吭吭哧哧的,猶豫再猶豫,瞅了祝玉一眼又一眼,終於雙眼一紅,頭一低表示:錢沒了。

“什麼?!”祝玉大驚,差點忘了控製音量。

錢沒了?怎麼會呢,她記得當初臨家可是直接給了十萬做她的賣身錢,雖然明麵上說是彩禮。畢竟一個窮鄉僻壤的窮丫頭,身無長處,哪能賣的上十萬。

這可是八十年代的十萬!

這個年代,父母就是買上天都不可能一下子花光十萬,才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