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奏對(下)(2 / 2)

至於為何不是天人,蓋因大周氣運自有定數,佛門無天人,這是姬室神主親口所說,否則天子也不會如此放心地倚重佛門。

他同樣掰著手指頭數道:“妙珠、吳卿、禪宗大宗師,再加上病虎石原乃至雲州妖王,嗬,佛門不聲不響間竟也能湊出五位神通,與道門分庭抗禮?朕隻是數一數,就覺心驚肉跳啊。”

這話就有些誅心,吳礙聽在耳中,卻是絲毫不以為意,輕笑道:“陛下算錯了,陰山玄宗晁鬼穀把寶壓在了賀蘭長春那個狄人身上,顯然是打算吃獨食,飛仙觀主魯絕哀雖是個道士,但謫仙帖自有其行事規矩,從不以道門為重。道門神通,不過是靈山三人而已,他三我五,這哪裏是分庭抗禮,分明是我佛門大大超出才是。”

天子聽了,又是一陣大笑:“不愧是佛門大德、辯才無雙!吳卿是在埋怨朕胡亂攀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陛下聖明,當知人心難測、世事無常。自古以來,天下大勢就從來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盡、算得清的。隻因氣運之外更有氣數二字,不知天數有變,則無以論氣運,反之,太過擔憂變數而猶豫不決、抑或行止偏激,又無以成事。是以道門有言,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隻要秉持己道、問心無愧,縱然哪一方忽然多出三兩個神通,又複何憂,又有何懼?”

“吳卿果然看得通透。”

天子讚了一句,接著道:“話是這麼說,朕卻仍是想感慨一聲,人心之險,甚於山川。不到最後一刻,誰能辨明敵我,誰敢妄斷忠奸?甘露元年是如此,今時今日更是如此。即便天子智珠在握、妙算無漏,將天下和人心玩弄於鼓掌,不仍有那江湖匹夫敢於一怒拔劍、行白虹貫日之舉,將棋盤一舉掀翻?”

他看了吳礙一眼:“朕不是說魯絕哀和姚太乙,他們還沒這個本事。朕是忽然想到那個成功刺殺了上古秦王的裴義,他是西湖劍宮下一任宮主裴洞庭的先祖吧?他裴氏自裴義開始就標榜輕權貴、傲王侯的風骨,以為民請命為己任,也不知裴洞庭得了幾分真傳?”

吳礙啞然失笑,安慰道:“上古秦王窮兵黷武,百姓蒼生深受其苦,故而裴義憤而刺之。陛下乃是明君,便如那劉文殆所言,聖德澤及鳥獸。裴洞庭既然接了百裏情的衣缽,便不單單是下一任西湖劍宮的宮主,日後同樣也會是陛下的西湖侯、穀神殿的衡山主,陛下大可以放心。”

聞言,楊焰嬋終於破功,欲言又止。

天子的表情更是變得古怪起來,扭頭盯著楊焰嬋,語氣不輕不重地問道:“你說,朕一意發起西征,算不算窮兵黷武?”

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禍從天上來。

楊焰嬋麵色發苦,硬著頭皮道:“奴婢一介閹人,哪裏懂什麼天下大事……”

“嗯?”天子的話音裏隱隱帶著一絲怒意。

楊焰嬋隻覺頭皮發麻,立刻撲通一聲跪下。

天子雖老,威嚴猶在。

楊焰嬋略一思索,便知自己今日肯定是混不過去,索性把心一橫,答道:“奴婢隻知道,但有奴婢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及陛下的龍體!”

聽到這句有些詛咒意味的回話,年邁的天子卻是轉怒為喜。

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不鹹不淡地誇了一句:“狗奴才,你今日巧言弄舌,說得卻全是混賬話,唯獨這一句……還算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