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裏光線很暗,且陰濕的厲害,孟子吟從半夢半醒中清醒過來,霎時便被一陣寒意裹挾,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圈緊了自己的身體。
廢太子的詔書還沒有下,孟氏一族卻已經被下獄,想來距離被問斬也時日無多了。
隻是孟子吟到現在也想不通,太子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選擇造反?在她看來,隻要太子安心做好東宮之主,將來天下必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況且梁帝已步入花甲之年,說一句大不敬的話,不過是熬幾年罷了,她實在不相信太子會如此不耐,或者說如此愚蠢。
她敲了敲自己沉重的腦殼,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著實令自己煩亂。
若是擱平常,她絕對不會費這種腦筋,想這烏煙瘴氣的朝堂之事,她身為孟家庶出幼女,從小雖喜讀書論道,但更傾心於藥理,一心隻想把母親留下的醫術發揚光大。
然而孟家身為太子的母族外戚,即使再謹小慎微,也常常是在刀尖上跳舞,稍稍行差踏錯,輕者百官恥笑,重者萬劫不複。
想到這裏,孟子吟決定讓自己的腦袋放空一下,但是越是想放空,“萬劫不複”那四個大字就越發清晰,那幾個字沒來由的拆分開來,就像一團散亂的絲線,在自己腦海裏繞啊繞、繞啊繞。
她越想越是生氣,不禁脫口而出:“憑什麼?”
“對啊,憑什麼?”
孟子吟沒想到自己的忿忿之詞,竟然有人接。
她轉頭看去,原來是一直窩在牆角的同族小妹孟子憐,她隻有七歲,母親是侍妾,身份低微,早年病逝。此刻她像一隻小貓一般縮成一團,肩膀有些抽搐,孟子吟知道那孩子在哭。
憑什麼?憑什麼太子犯法,卻要母族這麼多人為他陪葬?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連叔父都未必可知,她們這些旁支別係更是無從知曉,卻要這麼不明不白的遭此牽連。
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匍匐到那孩子身邊,伸手把那“小貓”攬到自己懷裏,子憐感受到懷抱的溫暖,眼淚更加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很快孟子吟的肩膀就被濡濕了一塊兒。
她輕輕拍著女孩兒的背,小聲哄著,這個孩子她從前沒怎麼見過,然而此刻,相同的命運讓她們同病相憐。
子憐漸漸沒了哭聲,均勻的呼吸從孟子吟的耳邊傳來。
小妹睡著了,孟子吟輕輕地把她從懷裏放下來,無意間摸到孩子的額頭,那樣的滾燙,讓孟子吟著實一驚,她看著那孩子雖然看起來像是陷入沉睡,但實際上有很大可能是因為發燒昏睡過去了,這孩子本就體弱,在這種陰濕環境下,估計已經病了一陣子,孟子吟眉頭緊蹙,心裏著急起來。
她習慣性的伸手,想在自己腰間摸出一盒針灸針來,結果卻撲了個空,她無奈,被拖進天牢的時候,他們是被強製換了勞服的,此刻哪還有什麼針?
牢門邊有喝剩的水,她把自己的衣服扯下來一塊兒,浸了水,擰幹,搭在了子憐的額頭上,子憐小小的麵頰越發蒼白,入夜,她的嘴角也開始幹涸開裂,泛出白色來。
作為醫者,孟子吟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她並非什麼通天神醫,沒有針灸、沒有藥材,她實在難以展開手腳。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孟子吟把小妹額頭的布條換了又換,還是不見燒退。
她的心情非常複雜,她不知道問斬的結局,和看著小妹死去的結局,哪一個會更快到來?她被推進牢房時劃傷的腿,此時還在隱隱作痛。她從前一直相信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現在卻動搖不堪。
這天字號的牢房,應該向來是有進無出的吧!孟子吟長歎一口氣,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她十七載的年華難道就要這麼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她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