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羌,瑞德二十七年。
驚蟄。
衍州阜陽郡清涼山半山腰,一百年前建了個玄莊,根基紮實,改了幾朝這莊子還在。
不僅沒沒落,在江湖上反倒聲名鵲起,近幾年尤為顯赫,被譽稱天下第一莊。
“天下第一莊,名字是霸氣,可惜戾氣重了些,害的我養了好些盆文竹都沒活。心台你看,這盆又死了。”
玄莊後山墳塚深處,一個少年騎在一棵樹上用鏟子掏洞。
靠在碑身打盹的唐怡睜開眼,伸了個懶腰。
“自己懶,三個月就澆一次水,一次還澆三個月的水,還有臉怪人家自己不願活麽?”
少年當即生氣:“明明是它自己不想活,不因地製宜,不入鄉隨俗,憑什麼怪我不澆水?”
鏟子被他扔了下來斜斜插在墳頭上,雙腿還在空中不停的亂蹬,活像個撒潑的小孩子。
唐怡頗為無奈的搖搖頭:“歪理。”
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袍上的雜草。
“埋完了就趕緊下來,聽說莊裏今日有稀客到訪,徐師傅專門做了你最愛吃的清蒸鱸魚……”
說著,望向墳塚深處。
數十座青塚錯落在山腰一塊平地,圍成一個圓。
亂塚中間生長著一棵千年古樹,樹幹粗壯,十人合抱尚且不及。
樹身通體漆黑,長出的葉子也都是深黑色。
玄莊的人又稱其為上古鬼樹,每每談及,必諱莫如深。
古樹枝葉繁茂,每碗口粗細的枝幹上都懸著一顆白色的圓球,那東西在落日的餘暉下泛著點點忽明忽暗的幽幽綠光。
鬼樹?
唐怡慢慢咀嚼這兩個字,而後冷冷一笑。
“不早說!”
少年聲落,驚起棲身古樹的數隻烏鴉撲騰亂飛,十多丈高的樹頂似鬼影般飄下來一個白影,穩當的落在她麵前。
桃麵貝齒,美目盼兮。窈窕端淑,嬌俏妙兮,奈何是個實打實的美少年……
“那還不快走,晚了又隻剩骨頭了。”
話音未落,人已似風般飄的沒了影兒。
她氣的想笑:“你是屬貓的嗎?”
荒涼的山坡下輕飄飄的傳來一句:“我是屬熊貓的。”
唐怡失笑……
待笑的落了淚,她這才收回神思,從碑身上起來。
拍了拍衣袍上的雜草,下山回了紫雲閣。
妝奩之後是一副潑墨的山水圖,輕輕扭動機栝,就會旋轉出一方銅鏡。
鏡中男裝少年抬手摸向耳跡,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被撕扯了下來,提在手裏。
桃麵貝齒,美目盼兮,窈窕端淑,嬌俏妙兮……
衣帶輕解,浴桶嫋嫋青煙懸起,少女身姿曼妙,纖細的腰間一抹紅梅若隱若現……
低頭瞧著自己,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卻唯獨瞧著那雙白皙的手時,素來波瀾不興的眸子裏,多出了連她自己都看不懂的複雜。
唐怡啊唐怡,從那件事以後,你有多久,沒有這樣看過自己?
忽地,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從浴桶中躍出,扯過屏風上的幹淨衣衫穿上,一步移到窗邊垂眼探看。
貼身護衛小竹正從院門口快步跑進來,停在樓下恭敬稟告:“主子,老莊主讓你速去見他……”
心下一緊,唐怡微微眯眼。
莊主要見她?
不該呀,距離約定相見的時刻還有一個時辰,老莊主這會就要見她,莫不是那件事被發現了?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無論什麼,去看看便知,遂沉聲問:“莊主在何處?”
若特意召見,必定不在原來的約定地點。
“後山密室。”
心下又是一緊。
玄莊‘密室’,曆任莊主才有資格知道的信息。
具體位置、開關機括、密道暗陣,若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必葬身於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