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年過,我們又開學了。終於有機會找他談一談了。
他仍是從前的樣子,似服過不老丹的仙人,篤定的神態。
看著他,我滿肚子的話竟一句也吐不出,反而心照不宣似地與他互問些尋常之事。
好像沒收到信一般,可是不太可能!
結果,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的伊妹兒。
“你好!
我自幼在歐洲長大,25歲回到中國學習古典舞。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我對舞蹈的熱愛了。
這一生,我從未停止過戀愛,對象就是舞蹈。
所以,我不想踏入婚姻。
你於我而言,已不是學生這一身份可以解讀。無論你將來是否獻身舞蹈,都期盼你可以成為我永遠的知己。
至於我們的緣,限於此。
另外,舞蹈這門藝術,最需要的是天分,她過於神聖,我們隻有仰視他,期盼她的降臨,卻可遇不可求。
可是,我終身無悔!”
沒有署名,可是我知道是他。信一讀完,立即意識到,他對我有感應,可是並不完全信任。本以為他是脫俗的,誰知竟如此多的設計!
在大學,師生戀愛是要受到處分的,他的言辭間閃爍其辭——言明不會結婚,又不斷然拒絕,是期待我們可以成就情人關係?!
大約他常會收到這種女生的求愛信吧!
他連名都不敢署!我徹底失望了。
我不是沒有想到他的拒絕,可是我本以為那是一種真誠的,大道理式的,而我預備的應對,也是一如既往式的求婚策略。
看來我遠遠高估了自己的成熟度,第一次遭人拒絕,我的心裏是挫敗感多於失戀的痛苦。
出於自尊,我決定裝作沒有發生任何事的樣子,繼續我的學習與生活。
七
日子平靜如水地向前推行。
我和周老師之間,除了寫了一封信,接著回了一封信之外,好像不曾有多大改變——除了些許的失望與懊惱,我沒有大的不快與痛苦。好像是無非少了一項生活的巨大決策而已——也是我一向情願的結果!所以,在於請青春期的我,失去一個決策,再填補一個決策,也是一念之間而已!
也許我是過於輕率,可是除了讓自己定義為輕率之外,我大概想不出其他借口了!
大學的第二學期,新生們已失去了新鮮感和初入學的亢奮,一切開始歸於平淡。而我們係的學生也分為了不同的一些類型。有的像我一樣勤學苦練,將整個身軀埋入舞蹈;有的社交很廣,開始有如走穴一般,以各種渠道接觸顯赫,為將來搭橋,總之,男女生各顯神通,成為大學的“貴族“;還有一些女生,為了賺錢,在夜總會坐台,有些甚至淪為包養的情!。
世界之大,是無奇不有的,所謂人各有誌吧!我早在中專就見慣了這些各式“神聖“的嘴臉。所謂的誘惑,於我而言,不成其為誘惑。我一不貪財,二不過於虛榮。藝術給我的是精神財富多於物質。也可以說,舞蹈給了我第二度生命。正如周信中所說,的確,我明了,舞蹈並非普及的藝術,人在裏麵的成就並非以努力程度論英雄,可是無論如何,我終生將無怨無悔!
就如同人家說夫妻關係一樣,痛癢自知,外人看似辛苦,其實是否合適,隻有夫妻自己知道。
習舞時間越長,我對舞蹈的愛越深,日久,再回味周的伊妹兒,反能理解各種意味。所以代替過去的悵惘,現在反而多了對周的理解與讚同。他說的字字句句,實際上是析出了一個好的舞者對人,對愛,對整段人生的理解。為此,我開始收回先前對他的片麵理解和埋怨,反而開始更為敬重他的為人了!
至於他署名否,冷靜下來一想,我與周老師相識未久,這很正常。其實他更可以不回我信的,等我主動靠攏,再向我示好,我若有微詞,他也進退合宜。
所以我大概是錯會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