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回,梧桐市和伊緒記憶中的模樣已恍然不同,就連她眼前這曾經的家也變得異常陌生,不過也許這陌生感隻是因為她離開時不過是個孩子,再回來卻不再懵懂無知,更何況這個地方若是沒有那個人,她也許永遠不會再踏入這一步。
手慢慢的向前伸去,隻聽得“吱呀”一聲,未鎖的門慢慢在伊緒手下緩緩向後退去。可就在門打開的那一瞬,伊緒恍然覺得天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明明什麼都沒有看到,卻無端地覺得有不止一個人從她的身側經過。
一個接著一個,甚至其中還有一個人碰觸到了她的手臂,帶來的刻骨的寒意讓伊緒忍不住發顫。
這種感覺就好像書中描寫的那樣:她身邊陸陸續續走過了不少鬼魂!可眼前這一座她曾經住了十年的洋樓怎麼可能會出現鬼呢?應該說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鬼?
伊緒暗笑自己太過緊張,舉步便走進了昔日的家,黑暗驟然籠罩而來,多日未見光的屋子透露出一股死寂的陰冷,若不是耳邊傳來的滴答的流水聲和微弱的哭泣聲,伊緒真的會以為這裏早就沒有一個活人了。
皺著眉再次往前一步,伊緒眯著眼還沒有來得及適應眼前的黑暗,一個披散著頭發的女子已經迅速地朝她衝過來,力道之大一下子將伊緒撲倒在地,而那個女子也趁勢將大半個身子壓在伊緒身上,雙手更是死死掐著伊緒的肩。
酒紅色的長發散落到伊緒的胸前,從女子身上傳來的濃重的酒氣讓伊緒忍不住想要嘔吐,她稍稍用了下力,想要將自己身上的女子推開,卻發現女子不僅沒離開反而抱的越發緊。
“小緒,小緒,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媽媽的。”女子用力地抱緊伊緒,哭泣聲夾雜著一種欣喜瘋狂讓伊緒更是深深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這人開口,她根本不會想到昔日溫柔可人、神采飛揚、顧盼之間皆可奪去男人心神的母親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幅憔悴頹廢的模樣,果真是物是人非、再見已是陌路麼?
仰躺在地板上,伊緒身上的女子還在欣喜地訴說著,可伊緒的心卻如身處冰窖一般一點點再次涼了下去,即使多年未見,有時候夜裏驚醒,她還是會希望有媽媽安慰自己。
可如今看來這人恐怕早就已經不記得世上除了一個小緒之外還有一個伊伊!
無盡的悲哀刹那間籠罩了伊緒,她靜靜地望著天花板,良久,她才淡淡地開口:“媽,我不是小緒,我是伊伊。”
她不是夏心緒,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是!她從來都不是那個被眾人期待的夏心緒,可若是可以她倒想替那人承受如今的一切,那個人明明一點都不該死。
空洞的眸子忽然泛起一陣小小的漣漪,伊緒抽了抽鼻子,隻覺得自己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連帶著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起來,可就在這明滅之中,伊緒忽然睜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看到了什麼?為什麼天花板上會映出一個不存在的身影?按照這座洋樓的設計,大廳正上方是透明的鏡子,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們如今的樣子,也就是那裏出現的應該是她和淩柔,穿著黑衣的她和淩柔。
可為什麼鏡子的她穿的卻是一身白裙?不對!鏡子裏的人不是她!伊緒幾乎是一瞬間就推掉了自己的想法,因為鏡子裏映出的那個人是過耳的短發,而她自己應該是及腰的長發。
若說鏡子裏的人是她倒不如說是……
“姐姐?”疑惑地喃喃自語,本是一句不經意的話卻讓壓在她上方的淩柔一怔,她猛地直起身隨後搖搖晃晃地盯了伊緒半晌,最後竟然發瘋似的掐住了伊緒的脖子,通紅著雙眼惡狠狠地說道:“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
淩柔瘋狂地問著,伊緒除了難受之外竟是一言不發,她隻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看見對方衝著她微微一笑。本該死去的姐姐突然出現在鏡子裏並且對著自己微笑,伊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害怕還是欣喜,總之她終於再次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伊伊,歡迎回來。”她看見鏡子裏的人笑容灩灩,然後輕啟唇對著她緩緩說著。
是歡迎回來呢!離開這個家這麼久,離開她這麼久,終歸還是走回了原地,這大概就是可以稱之為歸宿的地方吧。
伊緒不顧掐著自己越發用力的淩柔,不管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隻是慢慢地微笑起來,然後低聲地衝著眼前的人幽幽地開口:“我回來了。”
一句話讓原本還瘋狂的淩柔一下子怔住了,她的雙手還掐在伊緒的脖子上,可卻無法再用力半分,她定定地看著伊緒,半晌後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流下,不過片刻她已經趴在伊緒的身上泣不成聲。
“我回來了,媽媽。”她多麼想聽小緒開口說這一句話,她等了那麼久卻再也聽不到女兒的話,她最為寶貝的女兒永遠也不會再開口說話!因為她死了,死的悄無聲息,死在了一場莫名的意外之中,徒留下一具倒在血泊中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