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木樨(1 / 2)

我輕聲嗬斥著笨手笨腳,又打翻了一隻螭柄雞首壺的末等宮女,微微皺起了眉頭。天色尚早,娘娘還在歇息,這若是吵醒了,又要降罪給黃花姐姐的。

娘娘雖說是出了名的仁慈,到底是後宮之主,怎容馬虎半分。正是思忖著,竟是恍惚間折下了一枝木樨。又堪堪過了半個時辰,我在心中驚叫了一聲,提將著裙擺快步趨至娘娘的寢宮內。

我怨著自己不該分神,估摸著娘娘是該醒轉過來了,寅時已經過了。隨手將木樨丟進自己的匣盒內,更換了水,便聽見娘娘喚姐姐:

“黃花!”

放下手中的水盆,我回轉過身對正在發呆的黃花道:“姐姐,娘娘在喚你。”她忙進了娘娘的寢宮:“黃花在,黃花替娘娘更衣。”

今天是太上皇的壽辰,也是宮中家宴的日子,我一邊去取了鳳冠鳳袍交給黃花姐姐,一邊聽姐姐笑著對娘娘說,今兒家宴,不妨讓奴婢給您梳個新鮮發髻,也顯得年輕活潑些。娘娘淡淡一笑,輕輕點了點頭,隨了你去便是了。我不由得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雖說娘娘是後宮之主,可到底這裏還是皇上的地盤,誰受寵就誰得意,娘娘生性溫吞軟糯,隻要是個膽大些的便要與她爭辯一二。

“娘娘,今天還讓各宮的主子們來請安嗎?”姐姐問。

“不必了。”娘娘溫潤一笑,“今天讓妹妹們好好打扮打扮吧,請安又要誤了時辰。”黃花扭頭對我道:“憐兒,你先不必伺候了,這裏有我便是了。”我應了一聲,對斛律皇後福了一禮,便就告退了。

娘娘從太子妃做到皇後,雖然並不艱難,也算不上安穩,這宮裏雖是表麵上看著井然有序,然則個中齷齪,不提也罷。娘娘雖是未為我指派什麼任務,我卻生性不願偷閑,正巧今日昭陽殿的燈籠沒有領去,我便決計去取,和翠柳姐姐說過,她便點頭道:“憫兒、喜兒、佳兒,你們和憐兒一起去罷,她一個人是拎不動的。”我嘻嘻地一笑,挽了向來同我最好的喜兒便走。

走了些許時候,等到了金華殿外,正巧碰見了正欲出門的裴昭訓裴璿,我們忙停了下來,“奴婢們見過昭訓娘娘。”

“快起來罷,地上涼。”

裴昭訓溫柔的聲音響起,我們也站了起來。“本宮正要去昭陽殿給皇後娘娘請安。”我上前一步道:“回娘娘的話,今天是太上皇帝的壽辰,娘娘說不必去了,想是昭陽殿同金華殿甚遠,一時間傳話的小太監還未來。”

裴昭訓輕眨了一下眼,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隻是本宮向來對宮宴不是上心的,不知去陪娘娘喝茶算不算叨擾。”我忙搖了搖頭,“怎麼會呢,皇後娘娘念叨昭訓娘娘許久了,開心還來不及呢。”“那便好,你們這是往哪裏去啊?”

“回娘娘的話,昭陽殿宮宴的燈籠今日還未領去。”我又回答。“你不說,本宮倒是忘了。”裴昭訓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高額,“雲紛,你去同她們一起,將金華殿的宮燈取了來掛上。”雲紛正答應了一聲要去,裴昭訓又叫住了她,“且慢。”她伸出一隻手,重新搭在雲紛手上,“本宮同你們一起罷。”

仲秋時節,正是冷峭的緊,昭訓娘娘也隻是披了一件披風,一張清麗的臉凍得微紅,憑空又多出幾絲嫵媚,越襯得她人比花嬌,秋香色的披風美的格外有豐韻。她一邊在前麵走著,一邊微微扭頭同雲紛姐姐說些什麼,不時笑上一笑。

由於有昭訓娘娘在,分發宮燈的大太監並不敢對我們驕橫無禮。領了宮燈的份例,又遣了小太監幫我們送回宮去,一時間路上倒也熱鬧,雲紛姐姐叫金華殿的小宮女們掛上燈,又扶了昭訓娘娘向昭陽殿裏來。

“本宮不是差人說了妹妹們不用來請安麼?你向來身子最弱,天又冷,看給凍壞了,可不是鬧著玩的。”皇後娘娘隻簡單地梳洗過,還未上妝,此時正笑著向我們走來。我們三個原想悄悄地溜到偏殿去,沒成想被抓了個現行。

“憐兒!怎的不攔著昭訓娘娘呢?”我轉過頭,瞧著娘娘含笑望著我,知是玩鬧,也便笑道:“娘娘這話可不是冤枉了奴婢了麼?奴婢何嚐沒有攔過,隻是昭訓娘娘想娘娘的緊,看那架勢,哪怕是今兒個下了雪也要來這昭陽殿呢!”

“就你會說!”斛律皇後一笑,“去玩罷!”

“是!”

昭陽殿是我們皇後娘娘的正宮宮殿,內中有黃花、翠柳兩個一等宮女,另有我、憫兒、喜兒、佳兒四個二等宮女。皇後娘娘的貼身奴婢便是黃花姐姐,一飲一食皆是她來安排,幾年過去,倒也妥帖。娘娘與裴昭訓娘娘皆是宮中舊人,性子溫和類似,常常一處。此時二人不知又要說什麼體己話,不但我們不被允許進了去,就是黃花姐姐、翠柳姐姐與雲紛姐姐也出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