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有點兒邪門。

意識尚未完全清醒,鐵心蘭就覺手裏拿著甚麼東西,睜開眼坐起身,那東西就“啪”一聲掉地上去了,聽得人打了個激靈。

少女蹙眉撿起,原來是本古書。

封皮是古樸的泛黃色調,中央寫著“絕代雙驕”四個大字,龍飛鳳舞揮斥方遒;左下角是條滑不溜手的紅魚,活靈活現;右上角是團錦簇白花,栩栩如生……大約是篇話本罷?

此時月明星稀,萬籟俱寂。

漆黑夜色裏,唯有懸崖邊山風嗚咽。

少女拿著書站起來,左右四顧,又試探著喊了喊,也沒半聲回應。她稀裏糊塗地往草木茂盛的山林裏走,腦海裏亂糟糟的迷蒙一片……

我是誰?我從哪兒來?要到哪裏去?

人生三大終極謎題,她竟一個都不曉得。

光記得自己姓鐵名心蘭,是個姑娘但穿著身白色的男裝,在這荒山野嶺四處亂撞,對著黑黝黝的樹林連個遇生人問路的機會都沒有。

走了一陣,少女挑了個樹樁坐下,決定借著朦朧月光翻那書瞧一瞧,興許裏麵藏著什麼線索。常人在如此昏暗的環境裏定辨認吃力,她卻輕鬆而愈讀愈入迷,終於翻到了末頁:

[此間一切事了。

花無缺自覺殺弟弑師罪孽深重,今已到萬念俱灰之時,他命荷露等封閉繡玉穀,自此移花宮再不問江湖事,又趕赴惡人穀拜別了燕南天與萬春流。

峨眉山萬丈深淵,那道白影一躍而下……]

看得心梗,鐵姑娘好半天沒緩過來。

她在這話本裏甚麼有關自己身世的端倪也沒瞧出來,隻琢磨出作者定然是為著報社來的。

書名的“雙驕”定然指的是書中的孿生兄弟,古靈精怪的江小魚和謫仙如玉的花無缺。一個半途死了,另一個也在結尾愧疚自盡,當真是“絕代”雙驕啊,可不就絕在這兒了麼?!

爛尾了,垃圾話本。

少女氣咻咻將書一合,煩得有些想扔掉它,哪知烏雲散去,皎潔月光落在那書封上,明晃晃四個大字仿佛在嘲笑她的記憶力:《絕代天驕》。

那尾漂亮的紅魚竟不見了。

獨一朵白花盛放,蕊心似染了血。

西門吹雪正盤膝閉目養神。

火堆旁,一隻毛絨絨的大家夥正蜷著身子取暖,喉嚨裏時不時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它看起來並不信任眼前的兩腳獸,縮起的爪子勾著地麵戒備著。

男子並沒有嗬斥或拔劍宰殺這隻模樣像狼一般凶狠的巨犬。他在等,這樣一隻敢於靠近人且能趴在火堆旁的狗,定然是有主人的。

已經在這片山林轉了三天了。

西門吹雪要等那個人來,問路。

明明背後是樹幹,男子卻並不倚靠,脊背挺直,眉宇間鎖著淡淡愁思。烏鞘古劍在他的左手虛虛握著,耳邊傳來驚人的動靜,那隻手倏然握緊劍柄。

“前麵的快躲開……”白衣少女嗚嗚亂叫著從林子深處跑出來,見了西門吹雪,腳步一頓換了個方向跑了,剩個背影氣喘籲籲道:“有妖怪!它一直跟著我!”

西門吹雪遠觀,默然不語。

隻見大樹倒了下來,驚起鳥雀四飛。

女扮男裝行走在外,自然沒甚麼稀奇;深更半夜滿嘴胡言亂語,也並非很教人意外;但連撞七棵樹,腦袋卻毫發無傷……他覺得她更像是妖怪。

狼犬豎起耳朵,嗷嗷叫著衝向暈頭轉向跑來跑去的白衣少女。西門吹雪認定這便是它的主人,於是提著劍跟了上去。

迎風飆淚的鐵姑娘終於跑累了。

在撞到第十四顆大樹之前,心蘭膝彎一軟,當場就給跪下,捂著腦袋喃喃自語:“我錯了,真錯了,我不該罵你。你是前推五百年,後推五百年舉世無雙的奇書!五星紅旗因你而驕傲,我輩江湖人為你而自豪……別跟著我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