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1 / 2)

在深圳待了十二年,街頭巷尾,市井小民,他什麼樣的沒見過,縣裏這條街就跟小打小鬧一樣。

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石梯,每十步有一處五米寬的台階,兩道便是高低錯落的小旅館,將石梯夾雜在其中。

各個旅館門口站得是穿著暴露的窯姐,台階上支棱著裝瞎的算命神棍。

而任寬的小飯館剛好坐落在這之間,他在深圳打工的這十來年,存款還算看得過去,在縣裏盤下這家小飯館綽綽有餘。

店裏掌勺的就他自己,加上一個打雜的小工,一個洗碗的阿姨,今兒便是開張的頭一天。

任寬眼光獨到,這片看似魚龍混雜的地段,讓小飯館的生意格外紅火。

懶散的女人,打野食的工人,算命的善男信女,都為任寬的小飯館添了把柴。

正值晌午,小飯館高峰期,打雜的小孫腳不沾地的送著外賣,堆積如山的訂單看得任寬焦頭爛額。

點餐軟件上的訂單還能由平台來送,可這條街上的外賣,都是打著電話來訂的,沒有所謂的送餐費,隻有可憐巴巴的打包費。

小孫這人一等不來,二等還不來,任寬罵了句娘,摘下胸口的圍裙往旁邊一扔,露出結實的胸膛,嘴裏叼著的紅塔山還未掐滅,含糊不清地跟洗碗王阿姨打招呼,“您幫我看著點啊,我自己去送…”

雙手跨上兩大提餐盒,任寬沒空去抖落嘴裏的煙頭,煙灰順著褲子往下散了一路,玄白的煙霧熏得他睜不開眼,眉峰鼻梁擠做一堆,看著有些凶神惡煞,不好招惹的樣子。

是得再請個小工,中午根本忙不過來,任寬暗暗琢磨道。

這塊兒的路線他還在摸索當中,順著石階挨家挨戶的把外賣送到。

手裏最後還剩一份,任寬嘴裏念念有詞,“四百三十一號?這他/媽/的誰知道是哪啊!怎麼不寫賓館的名字。”

他正想隨手抓個人來問問路,這時耳邊傳來吊兒郎當的男聲。

“韭兒,老子以後天天來照顧你生意!”

任寬聞聲回頭,踩著一雙塑料人字拖,穿著緊身牛仔褲和背心,頭頂五彩斑斕雜毛的小混混就這麼映入眼簾。

流裏流氣的小混混身板不夠結實,骨瘦如柴,說話倒是不謙虛,一副暴發戶的口氣。

任寬個子高大,稍稍抬著下巴,便能看到那個被擋在小混混身前,更瘦弱的身影。

小混混站沒站樣,佝僂著背左右晃動,任寬正好看到那人的樣子。

慌張的臉上呈現出病態的蒼白,眼眸黯淡無光,像是不把小混混放在眼裏,瞥著地麵,雙手緊摳牆壁,摸索著試圖逃離。

說他害怕吧,又目中無人,說他膽大吧,又慌不擇路。

“韭兒你聽到老子跟你說話沒,你是瞎又不是聾!”小混混拉扯了一把韭兒的衣袖,韭兒猝不及防的被嚇得一個趔趄,肩頭撞上牆壁,發出吃痛的輕呼聲。

瞎子?任寬又看向他的衣著,是一套白色的工作服,胸口繡著字,高級盲人按摩會所。

光是衝這個名字,就不見得能高級到哪去,任寬突然想明白這個彎來,纖細的人不是倔強的不去看小混混,是在無措地擔驚受怕。

小混混好話歹話說了無數次,都得不到韭兒的回答,光天化日之下,他兩個兄弟眼睜睜看著,麵子上下不去,“你給臉不要臉是吧!啞巴啦!”

狗急跳牆的小混混作勢要動手打人,任寬沉著嗓子道:“喂!四百三十一號在哪?”

眾人應聲回頭,任寬特意加上了指定人稱,重複道:“小瞎子,問你話呢!”

盲人對聲音格外敏感,韭兒麵朝任寬的方向,嘴唇在上下打顫,哆哆嗦嗦抖落出一個氣音,“唔…”

估計是嚇壞了,小瞎子曲著膝蓋,蹬著腳尖,朝著任寬的方向想要狂奔。

可麵前的小混混,未知的前方,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小瞎子!”任寬提高了聲音再喊了一聲,怕傻愣愣的小瞎子沒聽清楚。

韭兒試探性地往前邁了一步,“四百三十一號…好像…是我們店裏…”韭兒磕巴得厲害,語不成調。

任寬正想上前一步把人拉過來,被晾在一旁的小混混麵子掛不住了,抵著韭兒的肩頭不讓他動彈,罵罵咧咧道:“老子跟你說話你裝啞巴,現在怎麼又知道吭聲!”

不是任寬看不起人,而是單純的瞧不起這種欺軟怕硬的小流氓,人長得跟竹竿似的,對弱勢群體耍起橫來倒是一溜一溜的。

沒等任寬開口,倚在欄杆上看熱鬧的女人吊著嗓子道:“大哥,別管韭兒那個小瞎子了,來我們這兒坐坐唄。”

窯姐也是看臉的,比起那些又髒又寒磣的農民工,她們更願意招待任寬這樣身材壯碩,長相挺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