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那片竹林裏,有一座鄉塾,裏麵不掛匾額的草堂書屋內,中年儒士齊先生正在枯坐下棋,左手白子,右手黑子,殺的難解難分。
他正要將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歎息一聲,原本早有定數的棋子生根處,儒士突然開始舉棋不定,他收回手後,棋子卻依舊懸停空中,距離棋盤仍有寸餘高度。
下一刻,齊先生元神出竅遠遊,如一身雪白衣袂飄飄的仙人,從軀殼牢籠當中瞬間掙脫開束縛,飄然出門,剛到門口時,竹林裏突然傳來一陣沙沙響聲,千千萬萬的竹葉卷地而起。
天空之上,莫名出現一道如同九天瀑布一般的白絲衝刷而下,瘋狂擺動,隨風而揚,霞光一縷又一縷的綻放,橫過長空,它如神鞭,又似仙劍,垂落在私塾四周。
齊先生那一道元神驟然反彈,瞬間消失,同一時間,那草堂書屋裏正舉棋不動的身體突然驚醒,嘴角微微浸出一絲血跡。
齊先生將白子收回,擦了擦嘴角,無奈一笑,輕聲道:“平兄,此舉有些過了!”
梧桐巷裏,正低頭敲著算盤的平老大夫依舊還敲打著算盤,嘴裏嘀咕道:“過界的人是你,你避開因果算計慕小子,已經是不要臉不要皮了,如今還準備親自出手嗎?”
齊先生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縱然是為後人,在下也斷然不可能以大欺小,隻是,剛剛那一刀,有些異常,避開了因果,平兄不覺得奇怪嗎?”
平老大夫嗤笑一聲,道:“貧道覺得正常,慕小子的氣運雖然被你剝奪得所剩無幾,可終究是天命之子,真子就是真子,因果不加身,也並非不可能。”
齊先生眉頭緊蹙,道:“在下還是覺得不妥。”
平老大夫冷聲道:“我覺得很妥當。”
“可我若一定要去看看呢?”
“那我倆可以走一場,我也想看看你儒家大儒是個什麼樣的大儒,聖人教導是如何學到狗肚子裏去的!”
“平兄……唉,也罷!”
…………
無名巷弄裏,慕飛卿緩緩將刀從那少女修士的脖子裏取出來,掏出一塊手帕,輕輕的擦拭著,嘀咕道:“修行之道,便是聖人都有可能陰溝裏翻船,不過區區二境,也敢如此囂張,到了這太古,修士也隻是體魄手段強一點普通人,明知這太古珍寶極多,你有飛劍,我就不能有其他法器嗎?廢材,還有何資格高高在上……”
“刷”的一聲,樸刀歸鞘,慕飛卿突然抬起頭,望向巷弄深處,說道:“吳仙師,你覺得我說得對還是不對呢?”
話音剛落,巷弄深處一個轉角裏,天一門修士吳三生端著那個黑色缽盂緩緩走了出來,臉色極為不正常,不知道是難堪,還是震驚,亦或是其他,看著那素衣少年,他內心很大悸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剛踏入修行之道時,也有前輩曾指導過,修行大道,切莫大意,雨時小心,旱時更需緊惕。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或許是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修士,掌握那強大的力量之後,隨手能夠決定一個凡人生死之後,漸漸的,也出現了高高在上的心態,明知這太古秘境非同尋常,不論修士與否,都是一樣,卻還是習慣性俯視這些凡人了。
可現在,那少女還在流血的屍體,卻深深地碰撞在他心上,再看那素衣少年,內心居然出現了不知道多少年沒出現過的一種無奈和微弱的緊張。
有那少女的前車之鑒,吳三生自然很是緊惕,在距離杜若三丈之外停了下來,手裏多了一張符篆,重新正式打量了這殺了人之後依然雲淡風輕的少年,開口道:“好風采,如此幹脆利落,令我歎為觀止!”
慕飛卿笑了笑,說道:“我本來以為,吳仙師也會出手的,還刻意多準備了一把刀。”
說著,慕飛卿微微蹲下,掀開衣角,從靴子上抽出一把匕首,說道:“這把匕首,不隻殺過人,還殺過妖,難得的寶貝,吳仙師有沒有興趣?”
吳三生嘴角一抽,說道:“我雖有心爭,但是,卻沒想過要殺你,隻是想著等這煙霞山殺了你之後,從你身上取一樣東西,隻是,我沒想到這堂堂修士會死在你手上。”
慕飛卿將匕首插回去,拍了拍手,說道:“吳仙師,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在外麵,你們是修士,自然不是凡人能比的,可進了這太古鎮,修為沒有了,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你們這心態喲,要不得,然後你想啊,凡人之中,總有打架厲害的,畢竟,武道修行可不需要靈根,隻要有心,總能有一定成就不是?”
吳三生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武修,難怪我從你身上看不到對修士的敬畏,的確,在這秘境裏,最落寞的武修才是得天獨厚,除了劍修,恐怕就屬武修最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