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寒風來的凜冽,幽洲邊境的一座城池幾乎湮沒在風雪中,不僅是城內長街,就算是城外數十裏境內,幾乎看不到一個足跡。雪夾入風中,變得更加肆無憚忌,仿佛惡魔正張開著血盆大口,要吞噬掉這座小城方才甘休!
然而冰凍的護城河向西一裏之外,赫然呈現出一座莊院,但見百宇千簷,氣勢恢弘,雖然在一片蒼涼白雪中,卻依然給人一股暖意。隻因門戶大敞,似乎終年不閉,門庭之前的積雪已由人工掃出一片闊地,兩尊石獅環顧自盼,虎虎稱雄,門庭之上,高懸兩盞燈籠,正中央的一塊金字篇幅上用隸書雕刻著“天下第一拳”五個大字。隻觀得這幾個大字,便已料得這山莊的主人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入得大門,了無人聲,寬闊的莊院卻靜得出奇,顯得毫無生氣。卻見庭院中蹄印縱橫,積雪也因此踐踏成泥濘,這蹄印少說也有數十騎,門前既未瞧見一絲蹤跡,誰也不知這鐵騎從何處而來,又是如何消失的。過得幾廊台階,卻見一個小小院落,院落中幾無陳設,卻偶聞婦孺孩童哭泣之聲傳來。放眼瞧去,隻見院落偏西一間小屋中生有一盆炭火,卻絕無人近身前去烘烤,隻因屋子裏少說也有十七八名婦孺孩童,每人俱是神色悲痛,忍聲哭泣,但每個人都在裁剪著素衣素褂,看這情形,竟似有人忽然去世,而城內門戶緊閉,無人生意,這才自家草草裁製,雖然如此,所花人力卻也不少。本來門前還是張燈結彩,誰也不知怎地院落中卻已發生了此番不幸,瞧這些人的模樣,個個忍氣吞聲,仿佛是此間主人刻意下令不許張揚一般。
然而這時候,兩名身著短衫,腳穿紮鞋的青麵大漢從雪地中竄了出來,手上輕揚護手短刀,飛步竄入了莊園中,徑向左側的另一座院落中行去,瞧他們的樣子,對莊院的路徑,似乎熟悉已極。二人隻轉眼便已消失在轉廊曲徑中,厚厚的積雪處,隻留下了兩行極淺的腳印,看來二人腳上的功夫並不是很弱,卻不知所為何事而這等行事匆忙,仿佛生怕有人要了他們的命似的。
護城河提上,依稀有幾株梅樹,梅花稀疏的開著,也都讓雪覆蓋了。梅花樹下的小徑中,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人。他走的路並不快捷,隻因他全身也都潔白,是以直到此時走近了些許方才可辨別。他一身潔淨的衣飾,略帶陳舊,穿在他單薄的身體上,雖顯落括,卻瀟灑已極。他的頭發看起來也很幹淨,卻已蓬亂,雙鬢也已發白,雙頰冷峭嚴峻,也已經經歲月添染了絲絲皺紋,除了一雙眼睛還很年輕,他似乎已經接近晚年。
也許他若沒有這樣一雙眼睛,他已無法度過寒暑十栽餘,若非他還有這樣一雙眼睛,他也許就不再是他,已不會再度踏上這段梅花小路。雪更加大了,他卻沒有絲毫覺得冷的樣子。他似乎不忍抬頭,隻因他隻要一抬頭,一雙明亮的眼睛就會憑添無數痛楚,眼前的景色縱然花香四啼,也將要失去顏色。
可是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一瞧見那朦朧的屋影,他就忍不住要彎下腰來咳嗽。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彎下腰去,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站的仿佛更直了。他捂嘴咳嗽的手掌,幾乎毫無瑕疵,像是已容忍了太多的寂寞與無奈,是以枯瘦而蒼白,像是從未見過天日一般。這雙手,卻不知曾創下了多少神奇。
但那些似乎已經成為了過去,如今他臉上已布滿了滄桑,衣衫已經洗的破了,不知是舍不得換下,還是已無心換新。
他的腳步依然很輕,也很有節奏,每一步落下,踩下的積雪像是有不一樣的音節。但他的腳步在這個時候卻忽然停了下來。隻因就在他身前不遠處,兩株簇擁的梅樹下緩緩走出了一個人。
他看起來還很英俊,也還年輕,他的頭發隻隨意紮緊,一雙眼睛像是燃燒著火焰,不怒自威,雙手交叉在胸口前,一柄劍斜斜靠在他的臂腕上。
這柄劍隻不過是一把很平常的劍,劍鞘的木質粗劣已極,劍柄短而沒有劍穗,由此看來,劍身想必也不會是如何上等神兵利器。若是別人看到這樣一把劍,隻怕立時覺得好笑。但落括中年卻隻看了這把劍一眼便歎道:“好劍!”
少年冷聲道:“好劍?”
落括中年道:“能殺人的劍,自然是把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