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泰寧軍是葛從周和張延壽一起拉扯起來的隊伍,如果葛從周一定要戰的話,將領們也不會多說什麼,戰就是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可如今的情勢是,梁王失蹤了,泰寧軍沒有了效忠的對象,就這麼拚死去和燕軍硬碰,完全沒有意義。並且因為燕軍對於梁王棄軍潛逃一事的大肆宣傳,泰寧軍的高級軍官們都暗地裏很失望,大夥兒雖然沒有明說,但暗地裏私下議論時都覺得,就算梁王活著回來了,繼續擁立這樣的主上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好主意。
當然也有人建議,幹脆聯絡緇青,一起抵抗燕軍的征討,全力保住泰寧軍的根本重地兗州,待機與燕王和談,或是自行割據,或是爭取更好地歸附條件。
葛從周一直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從本心上來說,他還是傾向於等待梁王的回歸。他是個比較忠義的人,二十年來,梁王待他不薄,他也秉持忠義之念,打算這輩子為梁王效忠,可梁王沒了蹤影,這讓他很是無法適從。身為一軍統帥,自然要為全軍上下的生存仔細斟酌,如果梁王死了,那麼泰寧軍應該何去何從呢?
以兗州之地,就算加上周邊的徐州、淮州、泗州、齊州、沂州,一共六州,也不可能抗拒得了現在如日中天的燕軍,對此,葛從周腦子裏是非常清醒的。更何況吳王楊行密聽說上黨大戰的消息後,已經派出大將王茂章出兵淮泗了,如今李暉正在下邳苦苦支撐,根本不能指望援軍。
向王師範求援,攜手抵抗燕軍?這隻是一廂情願而已。葛從周坐鎮兗州,總攬河南東部軍務已經一年多了。在這一年多裏,所謂的齊梁聯手討伐河北是怎麼回事,他心知肚明。緇青與河北的糾纏一直很深,河北對緇青的影響也相當大,王師範又是一個自詡忠於大唐朝廷的人,對進攻由李唐宗室主政的河北一直陰奉陽違,如果不是為了大局著想,葛從周早就出兵進攻青州了。如今在淄州、青州和密州一帶,齊軍用一年多的時間修築了數十道柵欄,防範梁軍更甚於防範燕軍。更何況燕軍還將王師克全師放還,你讓王師範跟你聯兵抵抗燕軍,怎麼可能?
至於少數將領建議,說是幹脆引淮南兵入兗州,聯師抵抗燕軍的主張,葛從周直接否了,壓根兒不予考慮。不說這些年梁王東征西討,四處樹敵,和淮南結仇甚深,隻說楊行密這個人,葛從周就很是厭惡。
當年朝廷征剿黃巢的主帥是名將高駢,時任江南諸道兵馬都統,李克用、朱全忠、錢餾等等人物都受高駢節製,楊行密更是高駢一手提拔起來的。撲滅黃巢亂兵後,部將畢世鐸反叛,高駢向離得最近的楊行密求援,但楊行密一路晃晃悠悠,直到高駢被畢世鐸囚禁了,都沒有趕到揚州。
後來畢世鐸主動出兵和楊行密大戰一場,被楊行密團團圍住,可就在即將全軍覆沒之際,楊行密放開了一條口子,讓畢世鐸逃出生天。畢世鐸回到揚州,立刻殺了高駢。聽說高駢死了,楊行密立刻直入揚州,占據了這座富庶的江東重鎮,由是崛起。
真正讓楊行密成為天下強藩的,是一場淮南的內部爭鬥。楊行密起兵發家,依靠的是結義兄弟田頵和安仁義,可是真正發家以後,卻覺得自己這兩個結義兄弟權勢太大,害怕他們威脅到自己。於是他幹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田頵帶兵在前方和江東浴血廝殺,把錢餾包圍在錢塘,幾乎就要攻克的時候,楊行密和居然和錢餾達成協議,下令讓田頵撤兵,同時把田頵的撤兵方略全盤告知錢餾。
要不是錢餾沒有餘力追擊的話,恐怕田頵就要死在撤兵的路上了。不過錢餾也不是傻子,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田頵,田頵大怒,回來以後就扯旗造反。安仁義聽說以後,也非常憤怒,和田頵一起扯起了反旗。
終於將兩個結義兄弟逼反以後,早有準備的楊行密立刻開始平叛,沒用多久就打敗了田頵和安仁義,將淮南大權盡收於己。
姑且不討論楊行密的做事風格是否盡顯梟雄本色,但單就人品一項,就令葛從周不齒,所以葛從周無論如何是不會向楊行密求援的。同時他也深知,楊行密可不是王師範,真要引了淮南兵到兗州來,先不說擋不擋得住燕軍,恐怕兗州改姓楊氏應該是跑不了的。
此刻,當張延壽問起究竟是戰是和時,葛從周閉目良久,仍未下定決心,隻是問:“還沒有殿下的消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