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忽然長身而起,又趴在輿圖上找尋陳州的位置,雖然陳州他很熟悉,但依舊再次看了一遍。
同樣是封國二百裏,敬翔所獲得的陳州卻與李振有所不同。陳州緊鄰汴州之南,是宣武軍控製下的腹地中央,物產富饒且不說了,關鍵是位置緊要,可謂肘在腹腋之間。李振慢慢品味著其中深意,暗自點頭又搖頭。
將豐饒的陳州劃出來給敬翔立國,想必梁王自家也是肉疼得緊,按照這次封國的情形,大部分宣武重臣都在河南之外受封,直白一點說,就是他們的封地還不在宣武手中,或者說正處於交戰之地,並不完全在宣武手中。比如李振自己受封的衛州,就在宣武軍和盧龍軍的對峙戰場上,又比如氏叔琮封地綏州的大部分,至今還在河東控製之內。
想要真正之國,還必須打下來再說。這種分封方式,是梁王鼓動手下文武將官效死的最好誘餌。等到封國詔令一下,想必氏叔琮會拚死攻打綏州,而李振自己,都有了親自向梁王請兵北上的念頭,他現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將盧龍軍趕出衛州了。
因此,梁王封國敬翔於陳州,既可看出對敬翔的信重,又暗藏著對他的戒心,如果敬翔有什麼異心,大軍隨時可出汴州,一戰而定之。就李振自己而言,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離汴州遠一些,比如現在的衛州就不錯,如果能再遠些當然更好。不過也不能太遠,太遠了,得不到宣武軍的庇護也不安全。想到這裏,他又對當日節堂上自己對行“效戰國”之事不發一言而感到慶幸了。
……
關內,岐州南,陳倉。
屯軍於此的鳳翔牙將郭啟期正在帳中議事,大帳內十多名軍將不發一言,木然立於兩側,帳下跪著兩名鳳翔小校,不停磕頭求饒。
郭啟期冷著臉,待兩名小校求饒完畢,方道:“某已於出征前言明軍法,有懈怠慢軍者,殺無赦。你二人不必多言了,俯首認罪就是,至於家眷,足可放心,某必請命於殿下厚待之。”說罷,揮手令刀斧手拖出去斬了。
鳳翔軍論個人武勇,其實足堪一戰,但這群兵痞太過油滑,不聽軍令者比比皆是,天複年間連番慘敗於宣武,主因便在於此。後來岐王接受郭啟期的勸諫,著力整頓軍紀,可是效果並不明顯,這次郭啟期領軍出征,除了想要截斷秦州與宣武間的聯係外,還有著借機申明軍法的用意。這兩個小校等於撞到了刀口上,郭啟期將二人斬首,正是為了警示全軍。
斬了兩個小校,郭啟期再次重申軍令,帳中將佐凜然奉命,效果非常好。他暗自點點頭,正要宣布散去,帳外值星軍士進來通稟,說是鳳翔來使,送來急文。
郭啟期連忙展開觀瞧,立時一愣。公文由岐王府所發,加蓋了岐王殿下的金印,還有岐王李茂貞的親筆簽押,做不得假。郭啟期連看數遍,向來使問道:“殿下何意?”
來使回答:“殿下不曾說及,隻說待將軍回轉鳳翔後,有急事相商。”
郭啟期歎了口氣,出神半晌,搖了搖頭,向帳下軍將發令:“各軍整理裝束,明日啟程,返回鳳翔。”
兩萬大軍出鳳翔而南,在陳倉停駐了一個多月,卻又莫名其妙原路返回,讓郭啟期百思不得其解。
他急速帶兵返回鳳翔後,繳了兵符,匆匆求見岐王。
“此行可好?”岐王問。
“還好,一切順遂。已查明宣武借陳倉小道,暗通秦州,故此卑職已率兵截住陳倉,再有旬月之間,恐怕秦州張存敬便無法再支撐下去了。到時,咱們也可向晉王、燕王有所交代。隻是不知何故撤兵,卻是前功盡棄了……”郭啟期疑惑的問道。
岐王呆呆地望著窗欞外正在落下的鵝毛大雪,過了良久,才在油燈的碎爆聲中緩過神來,幽幽道:“梁王欲請天子令,行‘效戰國’之策。來使言,關西諸州、隴右等地,由孤任處,可建岐國社稷。”
郭啟期渾身一震,半晌無言,心裏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
過了片刻,岐王又道:“四月初一,梁王與天下藩鎮會盟東都,天子將祭天地、告太廟,頒布分封國事詔。還有一個多月,你去好生準備準備,到時率軍護衛,孤要親赴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