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獨坐帥案之後,額頭青筋暴起。雖說殺了這個袁象先派往淮南挑事的心腹,卻始終壓抑不住滿肚子怒火。其實這件事情要放在平日裏,事機不成也無所謂,吳王楊行密翻臉就翻臉,宣武何時就怕過淮南?
可眼前卻不同啊,自從太子跑到幽州之後,自己非但沒能達成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夙願,反而惹得天下藩鎮群情憤慨,放眼河南四周,盧龍、河東、平盧、鳳翔、荊南,全是自己的敵人,曾經以為的鐵杆盟友王建都在蠢蠢欲動,再加上一個淮南,這叫梁王如何不頭疼?再凶猛的老虎,也架不住群狼撕咬不是?
該死的袁象先,該死的蔣玄暉,真會挑時候啊!
梁王很想狠下心來處理袁蔣二人,可是,再一琢磨,還真沒法下得去手!袁象先是自己的外甥,素來善討自己歡心,袁氏又是宋州豪族,是支持自己立身的重要支柱,動了袁象先,不說感情上過不去,光是河南眾豪門是否還會支持自己,就得重新掂量掂量。至於蔣玄暉,那是自家鄉黨,是少時起便於微末之間跟隨自己從軍的好弟兄,真要殺了他,如何向老部下們交代?
反過來再一想,拋開二人求財的私心不提,煽動淮南內亂,怎麼說也算不得大過,若是前兩年間,甚至還當論功。隻不過,現在可真不是時候啊!
梁王內心裏反複糾結,其實已經不太想追究袁蔣二人之過了,這份心思節堂上眾人都慢慢領悟過來。敬翔和李振都在琢磨著怎麼幫袁蔣二人轉圜之際,建武軍節度使朱友寧在旁邊插言道:“叔王,其實此事也沒什麼大罪過,淮南若敢興兵,咱們掃平了便是。叔王也不必太過苛責他們,某以為他二人大抵不過是為求財罷了。聽說此二人在河北之時,便擅長營生,也曾為咱們宣武得過許多戰馬,叔王念在他二人有功,便饒了他們這一遭罷。”
這話一出口,敬翔和李振心裏都是大驚,暗道朱家子侄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也不知袁象先和蔣玄暉哪裏得罪了朱友寧,竟遭此人落井下石。
果然,梁王奔來還打算寬宥袁蔣二人,聽了這話後卻臉色沉了下來。朱友寧這話聽上去是在為袁象先和蔣玄暉開脫,實則是提醒梁王,這兩個家夥為了謀財,當年就曾經與盧龍私下裏溝通,這次挑動淮南內亂的事情,說不定和盧龍那邊也有些關係!
梁王悶聲道:“少說這些捕風捉影的事!”
朱友寧躬身應道:“是。”
敬翔和李振心中暗歎,袁象先和蔣玄暉今番要遭難了。
梁王擺了擺手,又道:“暫且不說這些醃臢事,先說說究竟如何應對當前的局麵。興緒,你先說。”
李振低頭想了片刻,理了理頭緒後道:“如今局麵確乎有些危險,但咱們自己個兒不能亂。淮南楊行密雖有北寇之心,但某以為卻非急務。淮南兵少,又向習水戰,若是果然北犯,隻消令寬仁將軍和峻葔將軍嚴加防範便是。”
楊師厚和李暉二人的統兵才能,已經在去年直搗宣州一役中有所證明,二人如今也成為了宣武軍中可以獨當一麵的帥才,李振說他們能夠頂住淮南兵的進攻,並非虛言,這是節堂所有人都承認的公論。
“除了兵來將擋之外,咱們還需知道,淮南自來便與吳越不睦,雙方爭戰已近十年,其仇怨不亞於咱們與河東。隻消殿下修書一封,送與錢鎦,與其相約共同攻打淮南,想必錢鎦沒有理由不答允。哪怕錢鎦並不真個出兵,咱們隻需將此事宣揚開去,楊行密知道了之後,恐怕就不敢興兵北犯了。如此,則淮南無憂。”
“再說淄青。有通美將軍坐鎮兗州,平盧軍不可能有西顧寸進的機會,唯一可慮者,隻在盧龍騎兵。前些時日,咱們派往淄青的騎兵敗了,不過此為以少擊多之故,非戰之罪。隻需知會通美將軍,咬牙頂上三個月,待秦州下一批戰馬長成之後,淄青戰局便可大大緩解。”通美是葛從周的表字,葛從周的軍事才能不需解釋,由他領兵,足可托付一方。
“至於西川王建,某以為,且放他入山南與趙氏兄弟爭鬥也好,如今的關鍵不在山南,不在淄青,不在關內,更不在淮泗。三晉之地自古為表裏山河,坐擁天下形勝,隻要一戰而定河東,咱們宣武才算做到進可攻退可守,其餘諸藩皆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