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李克用也有自己的野心。晉王已近天命之年,數十年的征戰在他身上留下了數不清的傷痕,除了眼疾的老毛病外,每逢陰雨天,晉王都會渾身疼的難受。李嗣源沒有想過挑戰晉王的威權——他也不敢想,但晉王薨了以後呢?李存勖年輕,德望不足,李嗣昭戰功到時足夠,可在義子中的排序卻位居自己之後,至於周德威,那是外姓之人,從來就不在李嗣源的考慮之內……算來算去,李嗣源覺得自己的機會其實很大,而要想實現這一夢想,就得依靠武力!
這,才是李嗣源忌憚盧龍軍的最重要原因。河東軍與盧龍軍勾連已有兩年多,盧龍在了解河東的同時,河東也同樣在探悉盧龍。身為河東軍的大軍頭,李嗣源最反感的就是燕王在盧龍運行的那一套體製,在這套體製中,盧龍軍中隻有一個軍頭,那就是燕王自己,沒有燕王的同意,盧龍軍上上下下的諸多大將裏,沒有一個人有能力調動軍隊。
李嗣源最害怕的就是晉王也在河東推行這套體製,一旦河東實行這套體製,那麼李嗣源繼承王爵的機會就相當渺茫了。李存勖德望不足,可他身上有晉王的血脈;李嗣昭在諸義子中雖然排序在後,但他軍功太大。而自己,一旦沒有軍隊和地盤,就等於失去了依仗,怎麼看都不是接班的最佳人選。
晉王現在要首先考慮南征大計,李嗣源心裏的小算盤是拿不出手的,他隻能黯然退出,期望晉王能夠在南征之後,開始著手布置,以防範太行山那一邊的洪水猛獸。
不過,也並非隻能消極等待下去,既然暫時說不動晉王,也可以先試著聯絡聯絡各家軍將,比如統率威遠軍的李嗣本,比如統率代北兵的李嗣恩,比如鎮雁門關的李存進,比如大同防禦使李存璋等等,想必這些軍頭也不願意自家的兵權被收回去吧?
琢磨來琢磨去,李嗣源忽然覺得,自己甚至有可能去找周德威,作為外姓子,周德威沒有繼承王爵之望,恐怕對於手中的兵權,更會看重三分。
李嗣源在晉州城中大為苦惱的時候,位於絳州的梁王也在同樣苦惱之中。好不容易將天子遷到了洛陽,滿以為從此天下在我手中的宣武眾將們,忽然被太子巡狩幽州的消息打擊得士氣全無。苦心孤詣的一番籌謀盡數成空,不僅讓遷都之舉成為一出徹頭徹尾的鬧劇,而且引發了天下藩鎮的離心離德。
好盟友王建態度曖昧,剛剛達成盟約的楊行密複又調兵北上,再加上過去聽命於己的趙氏兄弟背離,這些都讓梁王惱怒不已。敬翔、李振、裴迪等人還沒有拿出可行的對策來,河東軍又重兵雲集晉州,讓梁王頓時有些慌了手腳。至於緇青、上黨等地的戰事,都已經成了小打小鬧,不在梁王的考慮之內了。
河東是宣武的大敵,也是至今為止,宣武上下最為憂懼的威脅,聽說晉王親自領軍抵達晉州,梁王也坐不住了,連忙從東都趕往絳州,準備應對河東軍的反撲。如今絳州已經雲集了十萬宣武軍,朱友寧、氏叔琮、朱友恭、張歸厚等大將各帶精銳悉數趕到,可梁王仍舊覺得兵力不足。按照宣武軍與河東軍過去作戰的經驗,兵力至少要兩倍於河東,宣武才能維持均勢,隻有當兵力達到三倍以上,才能考慮勝利。
可如今去哪裏調兵呢?楊師厚要鎮遏淮泗,防備楊行密;葛從周要鎮兗州,掌控緇青戰局;康懷英要鎮陝州,監控李茂貞和王建;賀德倫和侯言又在上黨,遮蔽洛陽之北……至於敬翔和李振最近舉薦的袁象先和蔣玄暉,又要留在相衛,阻止盧龍軍南下,怎麼算都覺得兵力不足。
還有該死的趙匡凝和趙匡明兄弟,如果不是他們,杜洪、馬殷和雷彥威等人的兵力就可以抽調北上了,可是現在卻被牽製在南方而不得動彈。
河南雖好,卻是四戰之地,雖說富庶,可是也真難控製……
頭疼的梁王準備在絳州采取守勢——這一點都不奇怪,十萬宣武軍麵對六萬河東軍隻能防守,一切隻因為河東軍有大規模騎兵。聽說晉王這次集中了六千騎兵,有這麼一股龐大的騎兵力量屯駐於晉州,宣武軍談何攻略?天複二年為了攻略河東,宣武軍可是集中了二十萬人!
聽說上黨方向隻有數千盧龍軍和少量河東軍,梁王最後將目光投向這裏,他打算將賀德倫或者侯言中的一部抽調到絳州來,讓自己麾下能夠補充到十三萬人。兩倍於敵,這一仗才能勉強打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