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辦?咱們就在這裏空等麼?恐怕撤去你我差遣的軍令已經從青州發出了。”李暉歎息著說。
楊師厚也暫時想不出辦法來,這幾天兩人隻能呆在莒縣,不停的對密州城進行探查。結果相當不妙,守衛密州的緇青兵而不是淮南兵。這說明什麼,說明王茂章已經北進了。
梁王最新的軍令傳到了莒縣,要求二人立刻奪取密州。這份軍令措辭嚴厲之極,雖然暫時沒有撤銷兩人的領軍之權,卻把兩人的官職給免了——停止留用,以觀後效!
停職就停職吧,隻要能夠繼續帶兵就行,兩人算是鬆了一口氣,開始籌謀著進攻密州,以將功補過。可是這口氣沒送兩天,一份新的戰報立時讓二人揪心不已。
——棣州失守,劉重霸僅以數百牙兵乘舟逃走,其餘數千宣武將士、乃至水軍泰半都被盧龍軍堵在了厭次城中,成了俘虜。
棣州的失守意味著什麼?盧龍軍打通了向南的通道,再加上王茂章的北進,現在盧龍、緇青、淮南已經聯為一體,緇青局勢大壞!這個壞消息雖然遠在戰場之北,與楊師厚和李暉無幹,但卻再次將放任王茂章北進的惡果凸顯並擴大了,王爺很有可能會對二人追加處罰!
接到最新戰報的兩人枯坐帳中,相顧無言。
楊師厚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想就這麼被撤了差遣,在梁王帳下被閑置了好幾年,隻能看著別的軍將立功受賞,那種日子他過夠了。梁王對他有再造之恩,他內心感佩,發誓要對梁王效忠,可不代表他願意放棄獨自掌兵的權力——這種滋味實在是太美妙了,他真的舍不得!
“出兵前王爺讓咱們做什麼?”楊師厚忽然問李暉。
“阻止淮南兵對緇青的增援……現在看來,完不成了,唉!”李暉再次長籲短歎。
“阻止不了淮南兵北上,咱們就想辦法讓他們撤回來!”楊師厚在帳中踱了兩步,忽然雙目炯炯的盯著李暉:“王茂章打王茂章的,咱們打咱們的!王茂章北上,咱們就南下!”
李暉猶豫道:“之前不是就有南下的方略麼?可咱們也打探清楚了,南下不行,打江都的路不好走。”
楊師厚冷冷道:“不打江都!”
李暉一愣:“那去哪兒?不打江都怎麼讓吳王肉疼?怎麼讓王茂章撤軍?”
楊師厚道:“咱們打廬州!吳王是廬州人,淮南眾將也大多是瀘州人,唔,某打探過,聽說王茂章也是廬州人,咱們把廬州拿下來,看吳王疼不疼!”
“如果吳王還是不撤軍呢?”
楊師厚將桌案上的山川輿圖重新抹平,衝靠過來的李暉道:“打完廬州,咱們接著南下,一直打到這裏!”
李暉目瞪口呆,道:“宣州?”
楊師厚惡狠狠道:“沒錯,就打宣州!”
宣州和江都是吳王楊行密起兵的兩個地方,分別是吳王的南北治所,江都為淮南北郡、宣州為淮南南郡,吳王常常在兩個地方往來居停,處理南北軍政,算得上淮南的根本重地。若果真打下了宣州,哪怕沒有打下來,隻是將大軍往宣州城外一擺,吳王十有八九就得抽調各軍回援。到時候不僅是北方的王茂章,恐怕西邊正在鄂州作戰的李神福也得拚死殺回來救援。
這個想法太過大膽,要知道這可是深入淮南千裏之內!上萬大軍轉進之間,不僅糧草無法供應,單單考慮怎麼渡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河流湖泊就是個頭痛的問題。而且還有一點,兩人手下的曹州兵和陝州兵都是北方人,能否習慣當地水土也是未知之數。
對此,楊師厚頗有些蠻橫的勁頭,他不管不顧的說,淮南錢糧充足,隻要打下一座城池,就夠大軍吃嚼一兩個月的。至於怎麼渡過大江——李神福遠在鄂州作戰,大江沿岸必然有不少囤積軍淄的補給點,淮南兵依靠水運補給,這些補給點也必然會有大量舟船,到時候尋機搶奪就是。
李暉被楊師厚不管不顧的蠻橫盡頭嚇住了,但同樣也被深深打動了。拋開南下的各種優劣不提,其實他能夠體會到楊師厚此中的深意。
楊師厚不想失去兵權,他李暉的兵權難道得來的就很容易?兩人都是宣武係的後起之秀,比不得朱友寧、葛從周、張存敬等前輩重將,那些大將們可以承受失敗而不倒,他們二人可沒這個底蘊。葛從周可以因為老母親受了敵軍的照拂而緩攻兗州,王爺對此隻能無奈默認,要是換了他們,恐怕早就砍了!
說到底,這番南下的想法,其實就是為了自保,隻要能立下功勳,之前的罪責自然一筆勾銷。況且大軍都南下了,王爺怎麼可能再下令撤去他們的統兵之權?
“把方略報上去咱們就走!也不必等王爺答複,所謂事急從權,正指今日爾!”李暉咬了咬牙。
楊師厚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不打密州了?”
李暉搖頭:“不打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