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追出一裏多地,契丹逃兵的奔行速度明顯下降,鄭人王暗自欣喜,心道這幫胡人真是下了馬就走不動道,自己等人雖然也累,但畢竟常年都在山中河穀處行走,無論體力還是耐力都遠遠超過對方。眼看著離前麵的契丹人越來越近,回身奮力大喝道:“弟兄們加把勁,追上之後某重重有賞!”
那些契丹人眼看就被追上,走在最前麵的二三十個騎兵也顧不得身後的步卒了,揚鞭催馬徑直先逃了開去,隻剩七八十個步卒在後麵苦苦逃竄,雙方相距僅百步之遙。
前麵又是一道河彎,那些契丹步卒饒過彎道繼續逃跑,鄭人王也催動寨兵緊跟在後。當他轉過河彎的時候,卻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心底裏升出一股莫名的寒意!眼前的河灘開闊地上,數百步之外整齊的排列著一座步卒方陣,橫排豎直,極為嚴整,堪堪將河灘之上的空地牢牢擋住。那些契丹逃兵奔行到方陣之前,便立刻分作兩路,繞到方陣之後重新聚齊,接過同伴遞來的刀槍等兵刃,騎上早已備好的戰馬,在斜後方排列出一個騎陣。
鄭人王想要喝止自己手下弟兄,大呼著:“停步!停步!”他身邊的寨兵都看到了眼前的敵軍方陣,也都紛紛止步。但此刻身處河彎之處,後麵的大隊寨丁卻看不到前麵的情形,仍在往前擁擠,鄭人王喝叫了幾次都沒喝止住,自己也被擁擠著往前挪動不止。有幾個寨丁被擁擠的人群擠下河邊,所幸河水不深,又連忙爬上河岸,卻早已狼狽不堪。直到五百多人全部轉過河彎,隊伍才終於停了下來,幾百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河灘邊堵住去路的軍陣。
鄭天王和鄭地王都擠到前方,和鄭人王並肩站立。鄭氏三兄弟仔細打量著前方的軍陣,都不由自主的口幹舌燥。那軍陣十分肅穆,前方三排長槍,後方密集排列著的陣列卻看不清是什麼兵刃,粗略一點,約摸不下三百人。軍陣中的士兵一水黃布軍服,外襯皮甲,刀槍如林,劍戟森嚴,此刻雖當夏季酷暑,軍陣中卻散發著冷冷的寒意。此外,剛才被追得狼狽逃竄的契丹人也在軍陣斜後方列出整齊的騎陣,人人騎馬,個個抽刀,兵甲戰馬顯然都是重新配備完全的。
兩個方陣都鴉雀無聲,一動不動,隻有陣中旗幟在晨風中輕揚。最前方步陣之中打著兩杆大旗,正中一杆方旗上寫著個大大的“李”字,仔細辨認,“李”字兩旁是兩行小字,分別寫著“大唐盧龍遊擊將軍”和“柳城軍使、燕郡守捉使”的字號。另一杆大旗上則寫著“張”字,兩旁是“營州軍翊麾校尉”和“虞候司都虞候”。
鄭氏三兄弟呆立良久,鄭地王喃喃道:“中計了……不是契丹人,是朝廷,是姓李的……”
鄭天王一臉苦澀,幹著嘴唇道:“二郎,咱們該如何做?”
鄭人王定了定心神,咬牙道:“大郎,某帶人衝陣吧!對麵加起來也就四百多人,咱們可是五百多!拚一拚,某就不信衝不開!”話雖如此,但看對方盔甲明亮、陣型嚴整的模樣,心底也不由發虛。
鄭地王向身後招來趙千刀:“老趙,你看看後麵有沒有敵軍。”
趙千刀擠身向後,片刻便回:“後麵沒人。”
鄭地王向鄭天王道:“大郎,某的意思,你還是帶一百人為弟兄們守住後路才好。”
鄭天王知道自家二郎的用意,除了把守後路外,還有保全自己的心思,眼看對方軍陣森嚴的模樣,這一仗多半不好打,萬一敗了,自己可以先逃。他是個有擔當的,卻不肯自家逃命,當下道:“老二,你到後麵守住後路,這裏某不能離開。某要是離開,兄弟們就都散了,仗更沒法打。若是有個萬一,鄭家就靠你了。”
鄭地王又勸了兩句,鄭天王隻是不肯,當此危難之時,他也不好再勸,鄭家總要留下一人以待將來,是以不再多說,自己擠到後麵去,點了一百人在河彎後麵鎮守後路。
營州軍陣肅穆片刻,出來一個軍官,大聲道:“前方山賊聽真,某家張都虞有話:棄械投降者免死,負隅頑抗者格殺!限時半刻,過時休怪大軍屠戮!”
鄭天王前出兩步,大聲道:“這位,某是鄭天王,還請轉告貴上,某等是故營州都督府舊部……”他話才說了兩句,那軍官卻理都不理,轉身回到陣中,將鄭天王晾在兩軍陣前,滿臉通紅,尷尬得無以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