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四年,朝堂爭鬥日趨激烈。
究其原因,便是宣帝年過半百,子嗣繁多,卻遲遲未立太子。
宣帝的家事也是國事,自然是鬧得有些沸沸揚揚。
人多口雜,小道消息也就在民間傳開了。
眾說紛紜,有說宣帝私心,不立太子是有心保護他真正屬意的繼承人,讓覬覦皇位之人先鬥個你死我活。
也有說,宣帝平日裏最寵愛秦貴妃,自是想立秦貴妃之子為太子。
奈何皇後有兩個兒子,不癡不傻,也無過錯,也就沒道理立庶不立嫡。
貧民當然是不在意皇家的兒子誰來當皇帝,可這消息在貴女之間流傳就不是那個味了。
雲夢兮,北祈國戰神唯一的嫡女,是公認的天下第一美人。
不足十二歲時,便因其才學氣質被宣帝親封為悅華縣主。如今剛及笄,更是出落得清麗脫俗,猶如墜入凡間的仙子。
如此品貌,自然是世家貴族爭相想要得娶進門的媳婦人眩
若不是戰神乃北祈國唯一的大將軍,其戰功彪炳官居一品,還手握重兵,怕是連皇家子嗣都上趕著要給大將軍做女婿。
故此,貴女之間流傳的便是戰神心中太子的人選是誰。
戰神屬意的女婿對象又是誰。
涉及黨·爭,傳入雲夢兮的耳中,自然是愁緒紛擾。
以至於,她噩夢頻頻,已然有好幾個月沒有睡好。
直至她的親事有了著落。
對方來大將軍府下聘時,雲夢兮本該落了心頭大石。
可她無意間聽見一些不該聽見的話,令她頓時生出一種,噩夢竟然要成真的錯覺。
炎暑將臨,雷雨增多。
豆大的雨點打在瓦片上,順著縫隙在窗沿上彙聚成片片雨幕。
雲夢兮又一次被噩夢驚醒,恍惚間,窗外影影綽綽的植物仿若陰曹地府的牛頭馬麵,令她的心難以安定。
細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大一會兒,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床幔外響起。
“姑娘,姑娘可是又被噩夢驚著了。”
說著,嬌俏的身影快速地去端來早已準備好的安神茶。
床幔被人打起,雲夢兮迎著微弱的燭火看了過去,熟悉的臉龐帶著焦急,婢女用潔淨的絲帕輕輕地替她掖著額角的汗水。
“姑娘,這些日子,你夜夜驚夢,要不奴婢還是稟報將軍,讓將軍請個太醫來……”
雲夢兮搖了搖頭,接過了婢女手中的絲帕,她大婚在即了,府裏上上下下,也就她這個準新娘子最閑。
“莫要擾了爹爹,無妨的。”
“可是……”
“春滿。”雲夢兮的聲音微微一沉,就連眼神都變得犀利了幾分。
被稱作春滿的丫鬟是雲夢兮自小一起長大的,兩人感情甚篤,她自是十分了解雲夢兮,故此隻是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前些天,我吩咐你的事,可都打點了。”雲夢兮抿了一口安神茶,“水榭飛苑內的人,可曾讓人疏通好了。”
聽雲夢兮這樣問,春滿立刻點頭,隻是神情又有三分不安。
“姑娘,奴婢聽說那水榭飛苑原是陛下賜給徽州刺史在京中養病之所,也算得上是皇家禦用園林,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冒險了。”
雲夢兮玉指蔥蔥,輕輕按了按眉心,她何嚐不知這樣做的風險。
可她不得不賭一把。
為整個大將軍府賭一把。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
看雲夢兮愁緒滿麵,春滿亦是不忍心,這些天她瞧在眼裏,也著實著急。
她很清楚,沒有人比雲夢兮說的人更適合這個計劃。
“姑娘莫要擔心,奴婢都讓人打點好了,絕不會有人知道的。”春滿輕輕握住了雲夢兮的手,“隻是……此番一來,姑娘當真要與那刺……”
春滿瞧了瞧雲夢兮的神情,話鋒頓時就轉了。
她有些惋惜道:“奴婢隻是覺得,小世子怕是要傷心壞了,他是那樣欽慕姑娘。”
話說到此,雲夢兮不由得憶起那日,定遠侯府的小世子解文來親自上門求親時的畫麵。
神采飛揚的少年,僅是匆匆一瞥,便叫人記憶猶新。
他的眸子裏充斥著滿滿地熱忱。
對她,對這個天下,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勁。
她俯身行禮之際,他耳根微紅,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手中的團扇,視線都不敢隨意遊移,就怕惹她不快。
如此少年,與夢中相去勝遠。
夢中的他一身血腥,滿麵殺氣,與現實之中判若兩人。
雲夢兮知道無論家世、品行、能力,解文來都是她夫婿的不二人選,即便她對他並無傾慕之意。
若非夢魘,她或可嚐試與他相處,畢竟,她本也沒有意中之人。
可偏偏,侯府也是葬送他們大將軍府上下百餘條人命的劊子手。
原本,在求親那日之前,她並未將夢境放在心上,可在親耳聽見隨同小世子一起前來的侯府幕僚與她的爹爹談話時。
雲夢兮忍不住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直到現在,憶起那猶如墜入冰窟一般的感受,依舊令她忐忑不已。
窗外一聲驚雷,劃破天幕,頓時將屋內照得通亮。
隻是一瞬,雲夢兮感到心若擂鼓,耳畔回響起夢中的殺聲震天。
她頓時捂住雙耳,下意識得搖頭。
不行,她不能猶豫,哪怕解文來再怎樣出色,再怎樣傾心與她,她都不能用大將軍府上下百餘人的性命去做賭注。
她賭不起,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一心為國為民的父親、兄長成了犯上作亂的反賊,更不忍心連累母親與府中的老老小校
一瞧雲夢兮的模樣,春滿就知道,雲夢兮又想起了夢中的經曆。
她立刻俯下身,輕輕地撫著雲夢兮的背,安撫道:“姑娘,明日事成,我們就不用再擔心了。”
漸漸地,雲夢兮的心境也逐漸平複。
沒錯,這悔婚的計劃是勢在必行的。
即使要她背負貞潔被毀的汙名,她也在所不惜。
緩和過來的雲夢兮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寅時三刻了。”
雲夢兮轉過頭,窗外的雨簾子滴滴答答,已然不如方才那麼大,天邊似乎也開始微微泛白。
看起來,暴雨將過,就不知,他們大將軍府的命運,能否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