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龍陽之君(2 / 2)

龍陽君的懇請眼神下,宋武也隻能收斂看熱鬧的喜悅情緒,認真回應:“師兄,我不過小小裨將,如何有資格陳述國之大事。不過,月內會回新鄭看望荀師,此事會與荀師說說。”

“荀師……”

龍陽君呢喃一聲,看著西邊發怔片刻,搖頭苦笑不語。

宋武看得出他對荀子的想念,認為他的苦笑是沒臉回去見荀子。

龍陽君複雜苦笑,求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求荀子發動關係製造輿論,因為荀子是非常不滿意眼前這種列國紛爭的形勢。

內黃縣,宋武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拿了一道龍陽君用印後的通行令文,宋武便走出棋樓,街道上人流密集,議價、吆喝聲此起彼伏一片嘈雜,可以說是人氣十足。

他仰頭看著湛藍蒼穹,習慣了風餐露宿山野荒涼,置身鬧市之中,宋武有一點不協調,感到不自在。

抬手拍了拍肚皮,他感覺自己好久沒吃一頓酒肉俱全,還有司儀、音律伴奏,歌姬做舞的正式宴會了。

“足下可是勁韓宜南軍裨將宋武?”

宋武扭頭過去,棋樓院門口處,有一人眼熟,遙遙對他施禮呼喚。

緩緩走過去,宋武想起來了,這落魄的打扮,不正是醉臥妓館大廳涼棚下的公孫鵠?

上前,抱拳:“這是某家,先生應是公孫鵠無疑?”

“宋將軍好眼力,區區不才正是公孫鵠。聽聞邑中諸人傳頌宋將軍精擅法家治世之理與法家劍術,敝人久慕法家學問,願請教宋將軍一番,還望不吝。”

公孫鵠衣飾沾染油垢灰塵,倒也神情端莊,一副隻談學問不談衣裝的正經模樣。

宋武左右看一眼,指著一家臨街酒廬道:“公孫先生若不嫌棄,不妨子武做東,正好也嚐嚐魏地佳釀。”

宋武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宋國遺民,現在宋武自稱子武,幾乎不需要懷疑,是妥妥的殷商子姓後裔。

公孫鵠所堅持的源於血脈最後高貴,此時也放了下來,看宋武的目光親切了三分,更沒有了被宋武一個外地人請客的尷尬,抱拳朗笑:“那鵠就卻之不恭了。”

你我彼此血脈高貴,目前我雖然落魄,可追溯根源,咱老祖宗交情不錯,吃你一頓飯也不算什麼事兒。

宋武微微頷首露笑,與公孫鵠走向臨街酒廬。

蘆葦搭在竹架上構成的廬舍下,宋武端起酒家剛送上來的黑陶酒碗小小抿一口還發燙的酒水,細細品鑒眯著眼睛。

他對麵的公孫鵠剛洗了手回來落座,抖抖寬袖露出手肘,笑問:“鵠這鄉梓之酒,子武以為如何?”

宋武放下黑陶碗,嘴角含笑:“恕子武直言,甘洌不如邯鄲之酒,綿柔不如新鄭之酒。且入口之時,伴有微微苦澀。”

“子武是信人,有什麼說什麼呀。”

公孫鵠說著端起自己麵前的黑陶酒碗小小抿一口,也是細細品味,良久才道:“倒是羨慕子武嚐到了邯鄲、新鄭之酒,畢竟是國都佳釀,一家家酒館可謂是一國之中出類拔萃之輩,豈能不好?”

他話裏有話,左手端著黑陶酒碗,右手輕拍自己胸脯,感慨道:“而鵠呢,就如這內黃之酒,是縣邑之酒,遠遠比不得國都之酒。”

宋武搖頭:“此言謬矣,子武另有見地。”

“哦,還望子武點撥一二。”

兩人都放下黑陶酒碗,正襟危坐,宋武與公孫鵠對視而言:“邯鄲之酒,二百年前絕對不如曲沃之酒;而新鄭之酒,二百年前亦然。”

三晉分家之前,晉都曲沃自然是晉國最為繁華,各行業競爭最激烈的地方。能留著曲沃混日子的,絕對比縣邑中的人要有出息,有前途。

看著雙目躲閃,強撐著自己接受對視的公孫鵠,宋武緩緩道:“一地之酒如此,同理,國如是,人亦如是。唯有不甘平凡,心存熊熊不滅鬥誌,自能脫穎而出。”

“子武不知公孫先生經曆了什麼,隻知道公孫先生也曾是內黃拔萃少年,善於用劍,又好做學問。可見,先生與庸俗之人是有不同之處的,又何必因點滴挫折,而自甘低賤呢?”

公孫鵠垂頭,眼皮子半遮著眼珠子看著桌上黑陶酒碗,端起酒碗仰頭一氣飲盡,看著宋武吐出一個字:“苦。”

宋武搖頭笑笑:“不過如此,如今諸國征戰連年不休,上到貴戚將軍,下到萬姓庶民,誰不苦?”

說著,他仰頭望天,半眯著眼。

天柱已崩,今後的世道會越來越亂,妖魔橫行,又有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