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夫勸慰了幾句,這才離開,回到前堂開了白虎湯,叮囑妻子煎好後親自給孩子喂服,免得這小子又讓丫鬟騙說喝了,病不得好。
當晚,倪大夫又備了重重一份厚禮,不敢帶大件的,免得人見了起疑。隻帶了一小匣子的金銀珠寶,也不帶旁人,獨自一人趁入夜未宵禁之前,坐著馬車來到安醫官家中拜訪。
安醫官開始也打官腔,待到見到倪大夫打開小匣子,露出滿滿一小匣子的銀錠時,兩眼放出的光芒比那銀錠的白光還要強烈。嘴裏還使勁咽了一聲口水。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歎了一聲,道:“倪大夫,不是小弟不幫你,實在是,這案子是刺史大人親批的,到時候要回稟他老人家知道的,誰也不敢作假,再說了,連縣令大人都幫不了,我位卑言輕,更是無從幫起啊!”
倪大夫悲聲道:“這我也知道,不敢求你冒死相幫,隻求你把事情真相相告,我等也好想辦法。”
一聽這話,安醫官立刻舒了口氣:“這到容易,反正過兩天升堂,這些都是要當堂陳述對質的。——根據令弟所說,隋母當時得的是寒疝,令弟用的方劑是大烏頭煎。老太太吃了藥,沒一頓飯工夫便死了。隋家便懷疑藥裏有毒,當時也沒懷疑是令弟下毒的,當即就報官了。錢縣令知道隋家跟刺史歐陽大人的關係,不敢怠慢,親自帶我及仵作、捕快等人去往勘查。經過本官和仵作聯合驗屍,確定的確是中毒身亡……”
倪大夫心頭一動,忙問道:“中毒症狀是什麼?是否是烏頭中毒?”
大烏頭煎隻有烏頭一味藥,若不是烏頭中毒,那就可以斷定是別人下毒,從而排除自己弟弟用藥錯誤的嫌疑了。
安醫官冷冷一笑:“倪大夫,要不是烏頭中毒,誰又會平白無故找令弟的麻煩?——老太太吃藥下去,片刻功夫,便叫喊四肢仿佛螞蟻在爬,接著肢體麻木,口不能言,頭昏眼花,嘔吐流涎,口唇紫紺,呼吸困難,四肢抽搐而死。老太太服藥前後,有兒子、媳婦、丫鬟仆從等多人在場,都目睹了整個經過,沒人誣陷令弟的!”
“可是,這也不能說是舍弟用藥不妥啊。或許是老太太病重垂危,命在那刻,怪不得旁人啊。”
“說句實話,刺史大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包括隋掌櫃一家,也不是隨意誣陷別人的人,若不是有真憑實據可以斷定令弟‘故不如本方’,斷不會如此的。”
“真憑實據?什麼憑據?”
“藥渣!”
“藥渣怎麼了?”
“怎麼了?嘿嘿”安醫官幾聲冷笑,道:“我問你,‘大烏頭煎’用烏頭幾枚?”
大烏頭煎最早記金匱要略》,盡管該書成書於宋朝,但由於是對漢朝張仲景《傷寒雜病論》的雜病部分的發現,而《傷寒雜病論》是當時醫學成就的一次總結,其中很多方劑在當時已經流傳,所以大烏頭煎其實早在漢朝就已經流傳於民間,在唐朝已經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方劑。
倪大夫自然知道,脫口而出:“大烏頭煎用大者烏頭五枚。”
“嘿嘿,這就對了,你知道你弟弟用了幾枚嗎?”
“幾枚?”
“整整八枚!”安醫官兩手一比劃,冷笑道:“全是這麼大個的!”
“啊?”倪大夫一驚之下,差點從椅子上跌坐在地上。
大烏頭每枚高達五十六克。按五十克算,五枚烏頭就是二百五十克!這已經是驚人的大劑量,而八枚,更高達四百克!也就是將近一斤重!
(注:關於烏頭的重量,說法不相差很大,上述重量是采用的專門研究《傷寒論》的郝萬山教授的觀點,而很多書友喜歡用“百度百科”中的說法,那烏頭的重量就差太遠了,百度百克烏頭一詞的解釋中認為,大烏頭每枚隻重十克,而大烏頭煎的五枚重五十克,隻有郝萬山教授的觀點的五分之一。本書之所以采用的是郝萬山教授的觀點,因為他畢竟是研究《傷寒論》的權威學者,他的觀點應該是有足夠的依據的。)
烏頭有劇毒,其毒性比附子還高,而大烏頭煎中烏頭的用量卻比附子更大,這不是不合理,主要是張仲景方中對大烏頭煎的煎法特別,先要把烏頭用煨烤的方法進行炮製,高溫可以去掉相當一部分的毒性,不要把烏頭破碎,整個的放進鍋裏用水煮,三升水煮成一升,把烏頭撈出來,加蜂蜜兩升接著煎,經過這幾道手續,烏頭的毒性大為減弱,用起來相對就比較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