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聖誕夜
又是聖誕夜了,一整天的豔陽,空氣還是暖暖的,一點沒有思維中根深蒂固的飄雪的聖誕夜景——聖誕老人踏著雪橇,馴鹿脖子上叮叮咚咚的響鈴,仿佛才是聖誕最浪漫的遐想。
如果說聖誕老人離我們這裏遠了點,那春節又何嚐不是用雪來映襯遙遠的思念和絲絲喜慶裏的激情呢?
今天沒有雪,而我又想起他了……
“棱,你現在好嗎?”我輕聲地自語。
剛認識他的時候,在電話裏,我問他:“你叫什麼?”
“叫我薑棱(ling)吧。”他說。
“哪個ling?”
“棱(ling)角的棱(ling),我想讓自己有棱(ling)有角一點。”
我“噗”地笑出聲來,“先生,這字讀棱(leng)吧!棱(leng)角。”
“哦?不能讀ling嗎?”電話裏看不見他的表情。
“好像也行。”我翻了翻字典,“不過,就一個用法,黑龍江有一地方叫穆棱(ling)。”
“薑棱(leng)總不太好聽,是吧?”
“那我就叫你薑棱(ling)好了,估計這名字該不是你真名,父母哪會取這樣有個性的名字!”
他清爽地笑了,“你很聰明。”
後來知道他叫“薑簡方”,大概父母希望他這一輩子“簡約”一點,可偏偏事與願違。但我一直叫他“薑棱(ling)”。
剛才想起他之前,我在看宗白華大師的《美學散步》裏的一篇《論中西畫法的淵源與基礎》,思路怎麼被拉到薑棱那裏的?我一點也清楚,僅僅是聖誕夜和雪的緣故?但是,並沒有雪?我被攪糊塗了。宗先生的東西看不下去了,癢兮兮的感覺讓我不得不又翻出抽屜裏的相冊,翻到薑棱的照片。
那是一張三寸左右的小照片,可以算是我從薑棱的皮夾裏搶來的。穿著空軍服,戴著空軍冒,背景裏還能看到大半個起飛的機身。
“皮夾裏放自己照片,算不算自戀?”我笑著把照片抽出來,“歸我了!”
“這張不行!”他過來奪。
“怎麼不行?”我嘻鬧著將照片藏到身後。
“這張照片……對我很重要!”
“不給,不給,就不給……”
“別鬧了!”他突然提高了聲音,一臉沉甸甸的認真。
我完全懵了,一張照片,至於嗎?我把照片扔給了他。
“看到這駕飛機了嗎?”他指著照片說。
我沒有理睬。
“那天,我們跳傘集訓,飛機裏是我16位戰友……全死了。”
“什麼?!”
“飛機失事,本來我該和他們一起登上這架飛機的。”
“怎麼沒上?”
“拍這張照片。我在全國軍區歌手大賽上拿了名次,部隊裏的記者來采訪。”
“這個記者救了你。”我有些入情地說。
“或許吧,是運氣。但後來每次跳傘的時候,我總會想起我的戰友們,大概命運也是和跳傘一樣,似乎掌握在自己手裏,卻又總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抓不到。”
“得了,別弄得這麼玄乎啊!”我覺得有點冷颼颼,用取笑來獲得一點熱量。
不過那天,薑棱還是把這張他視若珍寶的照片送給了我,再沒多久,他不告而別地去了石家莊。
……
電話鈴忽然響了,我接起來,對方卻遲遲沒有說話,緊接著,是一長串嘟嘟聲。我有些厭煩地擱上話筒,試圖續接上宗白華老師的思緒。然而,像靈感一樣的東西不小心觸碰到了我的一塊思維禁地,莫名的激動緊隨其後地在我全身蔓延開來,暖融融的,將我的思維定格在這個人上。我和他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已經天各一方了,我有什麼理由,有什麼邏輯,證明是他呢?一點也沒有。但是,聖誕夜溫柔的氣氛透漏著這個叫我自己也難以置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