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夕身形電閃,幾裏的距離眨眼便到,左手探出,朝著老柳樹上抓過去——他以為伯兮用了某種辦法瞞過了他的神識藏在此處。

老柳樹被這一抓粉碎爆開,幹枯的柳葉到處飄散,夾著濺開的木渣子和幾隻倒黴蟲子。

江朝夕眉頭一皺,收手一看,手裏隻有一條澄罡鏈,那一頭的伯兮還是不見蹤影,他急忙揮開礙眼的物事,真元灌入,扯著澄罡鏈想順藤摸瓜,卻沒料到這一扯,被扯回來的不是給了他第三重驚喜的伯兮,而是……太虛雲篆和洞章符兩個劍陣!

是驚非喜才對——

沒搞清怎麼回事,江朝夕就又進了劍陣裏,還是兩個一起。

那柳樹長在河邊,挨著街道,幾丈外就是屋舍樓宇,江朝夕這一扯扯出好大的陣勢,半天裏的劍陣帶來的隻是心理上的威壓,被拽到地麵來,泥土木石又怎麼經得起劍陣的摧毀,無論是房屋還是石雕獅子,一進了劍陣通通化成了齏粉殘渣,也不知有沒有人被絞進去,這百丈近一裏的劍陣,飛沙走石也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景象,不知陣裏還是陣外尖叫聲連連,在種種碎裂的轟鳴聲裏方位難辨。

河水逆流衝天而起,便是不在劍陣裏的,隻要挨得近的房屋,屋瓦也被牽刮飛離,跟烏鴉結群一樣,從東飛到西,從南飛到北,再甩將出去,砸到更遠處的屋頂、街道上。

別說逃遠的凡人回頭看時嚇得頭發倒豎,杞無憂和樂無聽兩個都嚇得呆住了——原以為宗門派代掌教來抓這伯兮就已足夠重視了,此時卻覺得鶡央真人想收徒的話,不親自動手來捉是絕無可能的。

他們隻不過遠遠的看,就要魂飛膽喪了,陣中江朝夕能好到哪裏去?

沒有惡意,不曾失控,可江朝夕真是善意的嗎?

伯兮既不任性妄為,也不天真稚嫩,既然各退一步行不通,江朝夕不肯給他生路的打算已經明白無誤了,就沒有其他後路可走,隻有下殺招了!

孤意心生,劍行絕嶺,以劍問道,心就要同鐵石一般,唯我無他——劍意消時,劍勢方成。

卞青本事不夠,以劍陣輔之以劍意就被伯兮擊殺了。

而江朝夕才真的把伯兮的殺招逼出來,這就是紫極生滅劍第一重劍勢:孤絕。

江朝夕反擊的無數火蓮在劍陣裏撕的稀碎,水火在疾風裏碰撞爆裂,江朝夕的護體真元壁障泛起耀眼的紅光,這時他才察覺到是他自己在助長劍陣,真元壁障還沒破,臉上、手上皮膚便感覺到割裂一樣的疼痛。

江朝夕看到自己身上飛濺出的血滴時,恍然大悟——

紫極生滅劍劍訣前三卷,寒瓊仙闕不惜代價找到了,那時宗門裏劍修便不太能看懂,劍意消散不是境界倒退了嗎?那“劍勢”究竟是什麼?

無數劍修的參習研讀,仍舊隻有很模糊的概念。

凡塵裏的大人物也有“勢”,這“勢”看似無形,卻能以勢懾人,這種東西更像是上天賜予,加之後天磨礪,到底如何消意而生勢,寒瓊仙闕至今無解。

各仙宗齊集法會時,更有比肩垂雲仙子的劍修對當年伯兮殺祖時的劍道詳加剖析,道出伯兮出劍前有“萬死而無一生”的絕境之感,不知究竟出於什麼樣的心念,才把他逼到那般無可挽回的境地。也因前輩們的無心之語,衍生出無數流言猜疑、蜚短流長,太微仙宗莫可奈何。

眼前的,就是劍勢。

飛劍上的劍意不存在了,飛劍便隻是一道道劍光,但劍陣裏的江朝夕冷汗直流,他仿佛一腳踏進了孤絕無生的鬼域,死意殺機從大開的毛孔竅穴裏瘋狂湧入身體,氣海識海裏被這心念死死捁住,生機之地連片的衰亡死去……真元障壁擋不住的劍意,又豈能擋住劍勢?

他如玉光潔的皮膚上泛起皺紋,細小幹裂的口子一條接一條的出現,血滴灑出來,被風卷開立即幹涸成粉。

江朝夕驚怖的發現伯兮殺死的是他的生機,唯有死死咬牙,用心神去抵擋才最有效。

他江朝夕是足可與一方仙宗掌教一較長短的人物,卻永遠隻能站在鶡央真人身後,作為晚輩唯唯諾諾,這不甘是生機。想突破煉虛期,用更高境界的目光審視自身,這渴望也是生機,江朝夕抓住一切生機,肉身上的反擊已被他全然放棄,隻要元神不滅,不過是重來幾百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