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湊太近,伯兮朝後仰著躲了躲,再被她湊近,便挪挪腳走開了。
人似乎又清減了,手背上青筋更加明顯,眼睛倒是沒什麼變化,一直就死氣沉沉難得有神采。
“我有話問你。”伯兮道。
“你問。”顏曉棠興高采烈點頭。
伯兮遲疑地掃了眼她的肚子:“你找些吃的。”
顏曉棠很想硬氣地說“我不餓”或者“沒關係”,就怕跟伯兮說著說著話,肚子唱大戲,她頭次見伯兮的時候肚子裏就演了個周全,再也不想那麼丟臉。
“那……大師兄等我片刻。”顏曉棠轉轉眼睛,突然看到石墩兒正在大門外,跟一個執法弟子說話,驢背上馱著不少東西,還有一個筐裏放著個食盒,外頭用破布蓋著遮擋,下頭的食盒考究得絕不是百姓人家用得起的。
甘儀還會送複南城裏的點心來嗎?顏曉棠沒耽誤工夫,幾下便閃過牆頭去了。
石墩兒老遠看見顏曉棠,扯出個憨厚無比的笑容:“四公子,小的有福,今天撞上您了。”
顏曉棠點點頭,她向來是個不特意去約束自己行為的人,幾步邁到驢子邊上,一掀破布把食盒提了出來,鼻子一吸氣,再點點頭,拋給石墩兒一塊銀子,也不知是幾兩的,自顧自拎著食盒就進去了,其他東西看都沒看一眼。
石墩兒一疊聲的“四公子”沒砸出個聲響來,門前的執法弟子見顏曉棠表了態,便也不跟石墩兒多說了,退進來把門一關,不理會了。
石墩兒望了一會,不敢造次,隻得牽著驢子走了,邪王殿下交代的事情又沒辦成,日子不好過呀。
不過石墩兒的日子怎麼都比邪王甘儀好過點,打從放跑了棲遲宮弟子後,久久不見其他棲遲宮有反應,甘儀的猜測脹得腦子都要破了,卻因為對棲遲宮了解不多,沒有個篤定的判斷,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盼著從顏曉棠這裏得到個準信,結果呢?這麼多天過去了,棲遲宮很安靜,趙家也很安靜,這一群仙人把他這邪王忘到天邊似的,什麼都不讓他知道了,這個惶恐難安……說是度日如年,也差不多了。
顏曉棠才沒心情搭理甘儀,提著食盒一通狂奔,勉強克製著跑到伯兮麵前時,沒把腿邁太開,但要她扭個腰,“婀娜”什麼的,強人所難做不到。
經過穀風提醒,她知道老這麼用“師弟”的身份接近伯兮,給伯兮不少壓力,隻等時機到了,就把真相告訴他,有著這種盤算,在伯兮麵前不免格外注意起來,唯恐自己太“漢子”,到時候說了伯兮不相信,那就悲劇了。
見四師弟用比平時小而碎的步子走到麵前,伯兮的眉梢顫了一下,手指指水塘邊的青石,自己緩步在前走了過去。
食盒裏是複南王宮裏做得最精致的幾樣點心,半夜裏上籠,天明前做好,乘著晨曦送出城來,才能在這時候趕著送到趙家來,桂蓉蛋黃的甜香味擾得顏曉棠心神不寧,連帶著看伯兮的背影,都看得要流口水——她自己也不知道口水是為了食盒裏的點心,還是為了伯兮流的,出於對自己的了解,多半還是後者。
可能還有先前桐崧那個酸果子的緣故。
成年的男子,就沒見過腰有伯兮那麼細的,裏裏外外的幾層袍服和腰帶堆疊下來,還能顯出跟穿騎射服一樣的矯健勁朗,看著有些病弱,卻從來不會失於綿軟。
水塘邊一溜的青石,伯兮選了一塊坐下來,沒等他指定位置,顏曉棠就找了離他最近的一塊坐下,裝作沒看到他不太高興的目光,埋頭打開食盒,取出一盤討好地遞過去。
“大師兄也嚐嚐吧。”
伯兮冷冷一掃那盤做成桂花樣子的點心,開口道:“那晚的酒是你特意備下的。”
顏曉棠的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知道伯兮說的是什麼,桂仙釀!對,是她備下的,可她不知道伯兮會醉,還會醉那麼狠!
有心解釋,偏偏伯兮又沒有說後麵的事情,隻對這件事的話,確實是她備下的沒錯,但能認嗎?認了會不會下一瞬就被劍光穿個窟窿……
她好冤,她覺得她如果現在還不解釋,以後便沒有時機去說“我是女的”這四個字了。
“大師兄,其實……我不能算成你的師弟,我……我……”毫無準備的就要交待,顏曉棠的口舌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