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舉辦地是虞家多年前在普蘭島上修建的酒莊,幾經易手後,不久前被賀隅托人又重新買了回來。

花了不菲的價格。

在重新修繕完成的第二天,賀隅載著他離預產期不遠的伴侶搬了進去,並且心滿意足地在一向淡漠的周暮時臉上看到了一絲較為明顯的驚喜。

實在是很難得,畢竟臨產的omega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周暮時在最後的一個月裏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平靜,並不像其他第一次麵臨生產的omega一樣出現情緒失控,但賀隅還是覺得他在緊張。

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好像即將麵臨一場前所未有的重大戰役,賀隅的心緒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不穩定過了,大概是標記原因,受了omega情緒的影響。

為了緩解周暮時的心情,最後的一個月裏賀隅想方設法地轉移他的注意力,從規劃莊園花圃到布置兒童房,還把遠在大陸的周母接了過來陪伴自己的兒子。

麵對母親的到來,周暮時的話依舊不多,母子倆的聊天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大多數時候是呆在一個房間裏各自做各自的事,這也是他們一貫的相處模式。周母最近沉迷給自己未來的小孫子手織毛衣,一坐就是一整天,而周暮時則大多數時間在看書,偶爾睡一覺,醒來時便打開終端一臉嚴肅地瀏覽著什麼。周母某次好奇探頭過去,發現屏幕上是一張兒童房的室內設計圖。

“這是第二十七個方案,”周暮時說,“你覺得怎麼樣?”

周母:“……”

“之前的方案都不好嗎?”

“還差一點,”周暮時打開縮略圖劃了一遍,每一張上都做了修改筆記,“我打算親自改完再逐個建模分析。”

周母道:“怎麼不問問你先生的建議?”

周暮時停頓了一下,朝房間門看了一眼,然後轉回頭淡淡道:“他審美不行。”

“……”周母沉默片刻,道,“親愛的,我覺得你需要多休息。”

“我不累。”

“但你現在很緊張,是不是?”

“很明顯嗎?”周暮時揉了揉太陽穴,放下終端,分析道,“可能是受Alpha情緒的影響,我一般不這樣。”

“我生你的時候,比你現在的狀態要差得多,別擔心,寶貝,這很正常。”

“我說過,別再叫我寶貝了。”

“抱歉,我沒忍住,”周母笑了,“等你的孩子出生了,你也會忍不住這麼叫他的。”

“他會有自己的名字。”

“嗯,叫什麼呢?”

周暮時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不自覺放低了聲音:“沒商量好……得問問他。”

“可是你剛剛才說他審美不行,會不會起不好名字?”

“不會的,”周暮時摸了一下無名指,停頓片刻,用一種淡然又篤定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不會的。”

**

婚禮舉辦在五月中旬。

周家未來的掌權人,前區政府組織委員長周暮時,和聯邦軍部要員賀隅的結合,無疑是一件足以轟動整個政界的大事。

尤其在婚訊傳出的幾個月前,周暮時才剛剛同自己的前夫,外交部副部長虞淵,結束了長達四年的婚姻——在虞家突如其來的沒落之後。因而,在有心人眼裏,這樁婚姻便不免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政治色彩。

不過這一切捕風捉影的猜測流言,同婚禮的兩位主角都沒有多少關係,婚禮的準備仍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當中。

周暮時坐在沙發上喝茶,聽對麵的設計師第無數次強調自己的設計理念:“紅玫瑰很好,也很浪漫,我很理解賀先生的想法和審美,不過從整體角度來看呢,或許層次感會有所欠缺……”

周暮時點了點頭。

設計師受到了鼓舞:“玫瑰可以作為主要元素,但不能太單一,所以最好再添加一些其他種類的點綴,這裏是我的初步方案……”

對方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見周暮時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一直認真傾聽不曾打斷,立時信心大增,覺得布景設計得到了成功的拯救,一番闡述過後,遂充滿希冀地看向麵前的周暮時:“周先生,您覺得呢?”

周暮時放下茶杯:“嗯,很好。”

果然,omega的審美總是比alpha更靠譜些,設計師這麼想著,確認道:“那麼設計方案最後就……?”

“聽他的吧。”

“好的,先……啊?”設計師勉強保持著臉上的微笑,“抱歉,您的意思是……”

周暮時已經準備結束談話站了起來,此時難得耐心地停頓片刻,“嗯?”了一聲。

“我的方案裏還有什麼地方讓您不滿意的嗎?”

“沒有。”

“可是您剛才說聽賀先生的意思……是我聽錯了嗎?”

“沒有,”周暮時道,神色十分坦然,“你的方案很好,和由他決定設計,這兩者之間有衝突嗎?”

“……沒有。”

“那就這樣吧。”

……

過了一天,設計師遞交了辭職申請。

周暮時給他批了雙倍酬金。

最後,婚禮前一天,莊園內的大型草坪上,如願以償地鋪滿了玫瑰。

賀隅表示很滿意:“這比第一次的設計方案好多了。”

周暮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

早晨九點,賀隅先一步到達莊園主樓的宴會廳,檢查場地的準備事宜。這場婚禮舉辦得極其低調,邀請的來賓都是私交甚密的朋友和同事,並且杜絕了一切媒體的來訪。

部分早到的賓客已經提前一天被安排在了莊園裏休息,包括不少軍部的戰友,大校因公事無暇抽身,隻好安排飛機空投來了他的賀禮,密封箱裏是他私藏多年的絕版酒,還附上了額外一個月的批假。

算是一份令人驚喜的大禮了。

大廳的穹頂上是晶瑩剔透的彩色玻璃,大理石柱則由成簇的玫瑰環繞,服務生正在有條不紊地布置著擺放餐品的長案,賀隅同幾個提前到的來賓寒暄了幾句,拒絕了幾支遞來的煙後,端起一杯水走到了落地窗外的露台上。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令人微醺,空氣裏充滿著泛甜的花香,不遠處的草坪上是交響樂團正在試音,管弦聲回蕩在上空。賀隅喝了一口水,聽見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他回過頭,對走上露台的婦人問候了一聲:“您好。”

周母今天穿著平時很少上身的禮服,脖頸和耳垂上掛著生日那天收到的首飾,看起來光彩照人。

“您今天很美,”賀隅停頓了一下,“……伯母。”

“謝謝,”周母笑了笑,“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打扮得這麼隆重了。”

賀隅招了招手,讓裏麵的服務生端來一杯果汁,遞給周母,問:“暮時醒了嗎?”

“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應該還在休息,你可以上去叫他。”

“婚禮下午開始,再等一會吧。”

“還有幾個小時,你不心急嗎?”

賀隅笑道:“我已經等了很久了,不差這一會。”

“是啊,”周母歎了口氣,抬眼看他,“多久了?四年,不,現在是五年。”

賀隅沉默了。

關於他的身份,以及和虞家的關係,他沒有向除了周暮時之外的任何人說明過,但也沒有特意做出掩飾,包括在他的母親麵前,不須多言,這位聰明且年長的婦人顯然能夠看明白一些事情,隻是從來不曾主動過問。

“好久不見,伯母。”

“這話你應該上次來我家做客時說,”周母的眼裏露出追憶的神色,“過去太久,我還以為是我記錯了。”

“您的記性很好。”

“我記得那天的天氣也很不錯,像現在一樣……”

賀隅眨了眨眼睛正默默傾聽,卻突然像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側頭望去。

周母跟著回過頭,看見周暮時的身影出現在大廳內側的台階上,剛剛繞過扶廊,正緩緩往下踱步。

她笑了笑,突然止住了話音,隨手從欄杆邊上的花簇裏抽了一支玫瑰,插進Alpha西裝前襟的口袋裏。

賀隅挑了挑眉:“伯母?”

“等婚禮結束後,就得改叫母親了。”

周母回頭看了一眼正走進大廳的周暮時,轉身推開落地窗,賀隅看著她慢步離開,行至大廳中央停下,和迎麵過來的周暮時聊了兩句,胸前的玫瑰散發清香,讓他有一瞬間的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