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阿娘不讓我到大山外邊去,而是因為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容不得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知道,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不僅是因為我見不得太久的太陽,還因為我一生氣一哭鬧就會變得通紅的左眼。
有一次,阿娘帶我到村西的牛阿娘家取東西,阿娘讓我在屋外等她,她馬上就出來,我便坐在屋外的大樹下等阿娘,等著等著,我看到牛阿娘家的小牛哥在揪花阿嬸家豆子妹的小辮,而且揪得很用力,豆子妹哇哇哭得小臉又皺又紅,小牛哥就是不撒手,豆子妹哭得可憐,我便跑上前拉開小牛哥,誰知小牛哥竟不問所以地先直接揍了我一拳,我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圈揍得有些眼冒金星,還沒緩過勁來時竟聽到小牛哥在不屑地罵我。
他說,一個沒有阿爹的野娃子,髒死了,別碰我。
當時我很生氣很生氣,也是那一次,我第一次用了阿娘帶我去抓的小花蛇,我把小花蛇從背在身上的小袋掏出,扔到了小牛哥身上,紅著眼跺著腳喊道,小花蛇,咬他!
本是一臉凶煞煞的小牛哥在看到露著小尖牙的小花蛇時立刻嚇得跌坐在地,然後看著我的眼睛更是嚇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清,最後害怕得嚎啕大哭,妖怪啊——
阿娘和牛阿娘是聞聲出來的,一從屋中出來就看到小花蛇纏在小牛哥的脖子上,而小牛哥則是一臉的鼻涕和眼淚,脖子上還有兩個紅紫的牙印,我還沒來得及抬頭看阿娘,阿娘便將手放到了我腦袋上,壓著我的腦袋麵向著牛阿娘低下了頭,讓我向撲到小牛哥身上抱著他害怕得險些掉淚的牛阿娘道歉。
我不說話,隻是低著頭咬著唇,那是我第一次不聽阿娘的話,如此我便聽到阿娘頻頻向牛阿娘賠不是,說什麼那小花蛇是沒有毒的,說小孩子不懂事之類之類我不喜歡聽的話,盡管那時的我才六歲,可在那一刻我還是聽出了牛阿娘話裏的怨怒與疏離。
一路跟在阿娘身後回家,阿娘沒有說話,我也不敢說話,可是我知道回到家阿娘肯定又要用小竹鞭打我了,可是我覺得我沒有錯,阿娘不應該也不能打我。
可是,奇怪的,回到家,阿娘不僅不打我,還將我拉到了跟前,挑眉看著我的眼睛,問道,那個小牛娃子看到你的眼睛了?
我心裏忐忑,可也不敢在阿娘麵前說假話,隻能乖乖地點頭,阿娘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甜茶,兀自喝了起來,問道,說吧,為什麼放蛇咬人。
因為他罵我沒有阿爹,他還罵我是妖怪!
那小崽子居然敢罵我的阿念沒有阿爹?居然敢拐著彎罵我沒有男人?我聽到阿娘的手指捏得咯咯響,一條小花蛇還便宜他了,你應該扔一條大蛇咬死他!
阿娘生氣來是很嚇人的,說不定明日牛阿娘家就被蛇給占滿了,可他知道要是阿娘把蛇都扔到牛阿娘家肯定是不對的,他不能讓阿娘這麼做,村子裏的大家會不喜歡阿娘的。
罵我的阿念就等於罵我!啪!阿娘突然一巴掌用力地拍在桌麵上,阿念,過來!阿娘教你下次怎麼揍這些個滿嘴噴糞的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