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爺奶奶都是請人做飯做家務的。”
“可是,如果阿姨家裏有事,或者生病了,那該怎麼辦?”老大麵無表情地反問,“如果阿姨有虐童傾向,她在家裏虐待我們呢?”
沈陵宜被他問得冷汗都要出來了,他從來、從來沒有在這一刻,覺得說話很耿直是一件多麼糟糕的缺點!
他衝出廚房,結果那幾個麵壁思過的小崽子見他不在,又活動活動手腳開始了第二輪家庭戰爭,他一出來,正跟扭打成一團的他們大眼瞪小眼。
而那個喜歡打小報告的小八扔掉了摯愛的玩具熊,就奔走在戰鬥的第一線上,揍起人來比誰都凶,不光動手還動嘴,用牙咬。
沈陵宜直接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撥了一串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長音之後就被接起,聶棠在電話那一頭笑問:“玩得開心嗎?”
“不玩了,這輩子都不想玩了!”沈陵宜冒著冷汗,“你怎麼能造出這種反人類的幻覺來!”
他都要開始感同身受,理解周皓軒了啊!
聶棠唔了一聲,奇道:“很反人類嗎?我早就說了,我沒有能力專門為一個人搭建完整的世界,這都是你內心的映射,跟我沒有關係的。”
說完,他就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一陣扭曲,那種扭曲感,就像把他放進了一個奶瓶裏裏不斷地搖晃,晃得他頭暈眼花。
終於,他又發現自己回到了他們的小家,聶棠維持著捧住他臉頰的動作,好奇地問:“你怎麼啦?出了這麼多汗?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啦?”
他看到了一個毒舌麵癱大兒子,七個時不時打成一團的小兒子,還有一個剛剛學會爬行但是又總是掉眼淚的小女兒,感覺自己看到了青銅門後的終極!
沈陵宜話鋒一轉,斬釘截鐵道:“棠棠,我們還是再多過幾年二人世界吧。其實兩個人挺好的,我們這個職業又很自由,想休假那就直接休假,想去哪裏玩隨時都可以!”
“……可是,”聶棠無辜地開口,“我今天剛去醫院檢查過身體了,醫生說我懷上了。”
沈陵宜:“……”
“應該是個男孩子吧,姨媽上次也說過的,說我第一次會有一個男孩。”聶棠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當然,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其實也可以打——”
“不是不是,我很喜歡的!”仔細一想,一個麵癱又成熟的男孩子,小小年紀就會為家長分憂,除了嘴很賤,就沒別的缺點了,這種孩子誰家都搶著要啊!
“不過沈家一直都是一脈單傳,有了一個兒子,你也算是完成任何,我們還是能繼續二人世界。”沈陵宜小心地撫摸著她依然平坦的小腹,“我最近都沒什麼事要辦了,就留在家裏陪你。”
“順便,跟你學做家務,還有做飯,從現在開始練起來,等到孩子出生了,我就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
“……這其實一點都不難,我智商這麼高,怎麼可能做不到?”
聶棠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然後撲哧一笑:“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幻覺當中經曆了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自覺?
可是這幻覺當中發生的事,他怎麼可能原原本本地告訴聶棠,給她製造笑料?!
難道他不要麵子的嗎?
沈陵宜嘴硬道:“我在幻覺裏麵是一個好父親,孩子都喜歡我,覺得我很有當父親的威嚴。所以,我在現實中也可以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一下。”
……
十年之後。
班主任捏著眉心看班上小朋友的周記,錯別字連篇、拚音夾中文就算了,還有喜歡胡編亂造瞎編故事的,她才剛看完一個十歲毛孩子腳踹當街騎電瓶車搶劫的成年壯漢並把人扭送公安局的日記,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終於,下一本周記本上的字跡端正清秀,沒有亂七八糟的塗改,一眼看過去,甚至都沒有錯別字!
班主任再次把本子翻到姓名那一頁,隻見上麵寫著:沈景溪。
沈景溪同學是她班上的小學霸,除了有時候會說一點比較奇怪的話之外,就像一個從少女漫畫裏走下來的美少年。
——微微卷曲的黑發,漂亮的丹鳳眼,鼻梁筆挺,臉型精致,皮膚白得在陽光下都能發光,穿著白襯衫和製服外套,就像一個優雅的小紳士。
至於他奇怪的地方,就在他第一天報道,班主任讓大家按照座位順序介紹自己。輪到這個美貌少年介紹時,他站起身,用一種機械的語調說道:“我叫沈景溪。”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才剛大學沒兩年的年輕班主任等了一會兒,見他還緊緊地閉著嘴,又追問:“再多介紹幾句呀,比如,你父母為什麼要給你取這個名字?是有什麼特殊的寓意或者紀念意義嗎?”
沈景溪回答:“景字是族譜上定的,溪字是五行缺水,別的帶水字旁的字都被用完了。就隻剩這個沒人要。”
班主任:“……”她怎麼就覺得很不對勁?!
這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還有族譜這玩意?為什麼還會按照五行來取名字?
這孩子到底生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
於是她決定當晚就去沈景溪同學家中家訪,見一見他的父母。
沈同學家是住在偏郊區的地方,附近還有一個新開發的濕地公園,正是市民們晨練散步的好地方。
沈家的房子是那種獨棟別院,小區環境很是清幽,尤其是當那扇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時,班主任當場就驚呆了。
無他。
隻是為她開門的是一位穿著中式複古款式連衣裙的女人,蓬鬆濃密的秀發鬆鬆地挽在肩頭,還有一雙跟沈景溪同學如出一轍的丹鳳眼。”
女主人微笑著朝她點頭示意:“我聽景溪說過了,說老師要來家訪,請進。”
女主人的態度很溫柔,但是不知為何,總給她一種時光隔絕的年代感。
可能是她長得太好看,又太年輕了。
女主人正在做飯,而沈景溪就坐在一旁,乖乖地看書。廚房裏不斷傳來一陣陣濃鬱的菜香,香味誘人,讓班主任忍不住開始咽口水。
女主人還給她盛了一碗湯,讓她先喝兩口墊墊,別的菜很快就能端上桌了。
班主任:“等一下,我已經——”
她已經吃過飯了,再說這是家訪,又不是專門跑來學生家裏吃飯的。可是湯碗裏不斷散發出來的濃香讓她的口腔開始自動分泌口水,終於還是沒熬住,喝下了第一口湯。
有了第一口,就會有第二口,第三口,班主任甚至開始自暴自棄,就算吃過飯了,再吃一頓又如何呢?
最多等吃得飽飽的,再去減肥啊!
等飯吃到一半,男主人回來了,作為一個資深顏控,班主任都忍不住臉紅了,忙站起身來:“我是沈景溪同學的班主任,我今天是來家訪的。”
沈景溪耿直道:“我怎麼覺得你是來吃飯的?”
作為資深顏控的班主任再次回顧沈小同學那張俊美臉蛋,忍不住腹誹:瞧他這雙丹鳳眼,一看就是腹黑的狐狸眼,薄嘴唇,標準的負心漢預備役,嘴還這麼毒,以後的小姑娘們都要受苦了。
班主任家訪的結果就是,沈同學的父母很正常,不像是喜歡給孩子算命給全家算命的人,可能當真是家傳淵博,還在維護如今已是搖搖欲墜的傳統文化吧?
想到這裏,班主任再次打開沈同學的周記本,隻見他寫道:“爸爸跟徐叔叔出去喝酒了,但是又不想要媽媽知道,於是假裝自己沒喝,還說身上的酒氣都是徐叔叔沾染給他的。媽媽做了宵夜,他明明吃得很飽,但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喝酒,他痛苦地把宵夜全部吃完了。”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大人都太愚蠢了。明明媽媽知道爸爸去幹了什麼,但是她不揭穿他的謊言,而爸爸明明吃不下,他還把所有食物硬生生咽了下去,我看到他幾乎都要吐了。”
“爸爸說,因為不能浪費食物,所以就算想吐,也必須全部吃完,不吃完,媽媽會難過的。可是,難道因為吃得太撐導致胃脹痛去看醫生就不浪費了嗎?”
班主任看到這裏,忍不住批注道:“我覺得是你不了解你父母之間的感情。”
周一的時候再次交周記作業,沈小同學在那句批注後麵回複道:“我現在終於相信大人都是不願意傾聽實話的,你說我不懂,可大家都說老師你連男朋友都沒有。”
班主任:“……臭小子!”
她覺得自己又得去家訪了,這個不懂得尊師重教的小混蛋!
……順便,還能蹭一頓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