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定,李家康執行任務中受重傷是不能安排家屬前來照顧的,即使李家康昏迷不醒,即使越明給出的診斷也是家人陪護更好。程振華風塵仆仆從京市趕到離城,也是經過多方協調之後,才拍板決定告知沈家人,並且派人把他們接到了離城醫院。
眼下任務留下的後遺症還在,如果他不在軍區作鎮,總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這裏交給我,家康肯定不會有事的。”沈衛民全部答應下來。
程振華看了眼沈衛民,“……嗯。”
送走程振華之後,沈衛民回了病房。
氣氛和剛剛已經大不相同,不變的是李招娣同誌還在說,不過已經從剛剛的絮叨轉變成了往事大會。
把李家康和葉聰剛接回老家那會兒,沈衛民正處於要盡快在縣機械城站穩腳跟的階段,雖然他每天都盡力回家,不過難免還是有要出差的情況,真算起來兩個小家夥和老兩口相處更多。因此,李招娣同誌口裏這些趣事兒,好些沈衛民都不知道。
老人家愛講古,青年人卻不愛聽,李招娣是爽利性子,不幹年輕人不喜歡的事,她把那稱作吃力不討好。平常也隻有逢年過節,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說幾句,像這樣把一個故事從起因、經過、結果一一都說出來還是第一次。
病房裏人不少,卻並不吵亂,都靜靜地聽李招娣講故事。
門從外麵推開,警務員提著幾包吃的走進來。
“沈廠長,這是首長吩咐我準備的。人是鐵飯是鋼,不管咋樣,咱們應該保重自己。”生怕沈衛民不接,警務員連忙勸了幾句。
沈衛民沒他想的那麼想不開,“我知道了,謝謝。”
警務員準備的東西還真不少,大肉包、蔥油餅、一包糕點,還有幾個已經洗過的蘋果。不過,不管是包子還是蔥油餅,味道都不小,在病房裏吃不好,警務員就說旁邊的旁邊有空會議室。
沈衛民點頭說好,轉身去招呼沈父沈母,“您二位先吃點東西去,吃過之後回來再繼續講。小聰,你也領著弟弟過去吃飯。琪琪過來和我搭把手,給家康喂點水。”
“小叔,還是我……”葉聰想留下幫忙。
“還能少得了你幫忙的時候?現在先去洗手吃飯。”
“知道了。”
看著他們走出病房,趙琪才轉身拿起暖瓶倒了半茶缸水,“剛剛,我隻給小康潤了嘴唇,想讓他喝下去恐怕不容易。”
夫妻倆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這水無論如何都得喝下去。
“我來試試,喂進去一點都算值了。”就是灌也得灌下去。
李家康現在完全沒有意識,他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十多天,嘴唇幹裂,就算剛剛才拿棉簽濕潤,還是很快被風幹。沈衛民拿棉簽沾水給他潤唇,又拿小勺給他喂水,正如趙琪所言,根本喝不下去。
“哥,這樣不行,小康根本喝不進去。”趙琪低聲說道。
沈衛民把茶缸子遞給趙琪,直接上手掰開李家康的嘴,“灌!”
趙琪動作絲毫沒猶豫,水終於是沒流出來了。
“夭壽哦,”一個身穿護士服的姑娘,推門就看到這幅場景,“我不是已經囑咐過家屬了,病人現在不需要喂食,吊水能夠保證他的基本營養,你們怎麼能這麼粗魯的對待一個病人?”
小姑娘氣的直喘,指著沈衛民和趙琪,仿佛他們是殺人凶手一般。
“這位護士同誌,我們就是想給孩子喂兩口水。”沈衛民自己被指責無所謂,他們動作粗魯確實存在不對,但對方連趙琪一起吼,沈衛民就不大能接受了。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說了不能幹的事情就是不能幹,要是因為你們的行為給病人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讓他死在這張病床上,誰來擔責?”護士是個伶牙俐齒的,看到沈衛民頂嘴,說話更是不客氣。
沈衛民本來隻想息事寧人,一來不想和她掰扯,二來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吵到旁邊會議室裏吃飯的爹娘。但是,護士這話卻惹到他了。
“這位同誌,說話不要那麼難聽。床上躺著的是我的親侄子,我和我妻子隻是想讓他在躺著的時候好過一點。如果我們的做法錯誤,你可以教育,雖然我不認同你的專業能力,但是因為這裏是醫院,我尊重你自信的權利。但無論如何你都不該詛咒一個病人。”沈衛民冷聲說道。
專業?不是他看不起人,他覺得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沒資格談專業,作為一個護士,直接和家屬在病房裏吵了起來,著實罕見。
“你什麼意思?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教育我——”
小護士情緒更激動,這次說到半截被趙琪打斷了。“小同誌,這裏是病房,有什麼事兒,我們出去說行嗎?另外我們不是大夫,你也不是大夫,嚴格說起來,我們說了都不算,得謹遵醫囑。這‘醫’是醫生的醫。”
“你——”護士指著趙琪,竟然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邊動靜鬧挺大,引來了不少人。
“怎麼回事?小趙,又是你!”剛才在辦公室裏接待沈衛民和葉聰的盧醫生,剛巧就在附近巡房,聽見動靜趕過來看到小護士,表情隻剩下無奈。
一個“又”字,就很生動形象。
“盧醫生,他們未經允許給病人喂水,我隻是好心提醒他們一句,他們就都理不饒人,對我說難聽的話。”護士指著沈衛民兩口子,竟然直接哭了起來,那委屈的模樣倒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盧醫生頭疼,自從小趙來醫院上班,這病房裏整天就跟打仗一樣,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體質,跟誰都合不來。
要說是其他病房,病人和家屬盧醫生都接觸過,說話粗魯,行為上可能也不大注意,容易衝撞到女同誌,小趙作為事兒精,借機大鬧,也勉強算是合情合理。但要說惹事的是眼前這對夫妻,盧醫生就得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這對夫妻容貌氣質出眾,如果不是沈衛民說自己是池縣農村人,盧醫生都不相信。和沈衛民交談之後,他更是疑惑,這樣的談吐舉止,除了越大夫他就沒見誰能比得上,越大夫可都能當這個年輕同誌的爹了。再聯想到這個病房的特殊性,盧醫生更不認為這些家屬是普通人。
“誰告訴你喂水不行的?”盧醫生皺眉看向小趙護士,“就算在學校學的都忘幹淨了,醫囑都不仔細看?從今天開始,你轉去別的病房。”
趙護士剛剛走進病房,並沒有關門,因此盧醫生在走廊就看見了衝突現場。後麵又圍上來不少人,擠在走廊看熱鬧,盧醫生現在這樣說話,根本沒有給護士留半分麵子。
小姑娘在家的時候,被爸媽哥嫂寵著,沒畢業又分配到醫院工作,雖然說病房裏的病人各有各的生活,但總體而言,護士這個職業的工作環境是相對單純的。雖然說中間她因為無理取鬧辦砸了一些事情,也受到了一些批評,但最後都因為家裏的關係度過去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糗,像她這麼大的孩子,受了委屈咋辦?當然是回家找父母告狀。小趙護士邊走邊恨恨的詛咒看她笑話的那些人,等著吧,她肯定要討回來的。
盧醫生看小趙的架勢就知道不好,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剛剛他既然選擇了幫助病人和家屬,現在再後悔,最後隻會弄得兩麵不討好。
“沈同誌,真是對不住,這件事是醫院的疏忽,下次絕對不會再發生類似事情了。”盧醫生給沈衛民賠不是。
“那位小趙同誌的個性尖銳,並不適合在醫院裏工作。”沈衛民客觀評價,雖然不要求每一個護士都如春風一般給人溫暖,但起碼不能讓人反感,那小姑娘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根本沒有服務意識。
盧醫生苦笑,“這……沈同誌,有些事情不好說的。”
沈衛民看了眼盧醫生,點頭,“我明白。”
“多謝理解,多謝理解。”盧醫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不得不給沈衛民提個醒,“這件事恐怕不會這麼完結,沈同誌要做好心理準備,我一會兒就去辦公室和院長打聲招呼,讓他在中間協調一下,爭取不給你造成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