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芋兒胡同已經是晚上,他是和穀宇正一塊回來的。
“還是揚州想的周到,要在京市留住,確實需要找個住處,從這去哪都方便。”穀宇正感慨道。
沈衛民點頭,“夏大哥從來都是這樣的。”
這話卻沒能得到穀宇正的認同,“你說這兩年他成熟許多,這個我還能承認,要說夏揚州一直都處事周到,那可就是笑話了。夏揚州和楊文也兩個可是我們這一輩有名的混小子,當初家裏寵的厲害,一個個熊的都能上天去,當初除了我姐夫,那是誰的話都不聽。”
沈衛民驚訝,沒想到他兩位大哥還有這樣的過去。
“也因為他們誰都不服就服我姐夫,才被家裏扔到第五軍區曆練。短短幾年,回來之後才算是長大了。現在長輩們再提起這倆人,都變成了誇獎,教訓小一輩的時候竟然還有人把他倆看成別家孩子,你說這叫我們這些當年的受害者找誰說理去?”
穀宇正說起這個,還挺激動,大家從小一起長大,誰不知道誰?調皮搗蛋鬼一下子成為長輩口中的青年才俊,誰心裏還沒個落差。
沈衛民低聲笑,他沒聽誰說過夏揚州和楊文也的過去,不過也能想象的到當年肯定有不少受害者。這倆人可都不是吃虧的性格,再加上聰明伶俐,可想而知周圍人肯定要吃虧。不過,要說到現在的楊文也和夏揚州是青年才俊,他並不覺得有問題。
關於這兩個人,沈衛民自覺自己是有些話語權的。
這兩年,沈衛民見證了兩個人的轉型。有的時候,沈衛民會覺得夏揚州和楊文也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初兩個人聚在一起的時候,為人做事還能具體分出不同,但這兩年,他們的行事作風簡直如出一轍。除此之外,他們給人的感覺也越來越相像。
不關於外貌麵容和品行道德,就是一種感覺。今天,沈衛民下火車看到夏揚州的那一瞬間,恍恍然間還以為送他們上車的楊文也沒有回家而是跟著他們上了火車呢。
“穀大哥,這些我可沒經曆,你們誰說啥我都同意。”沈衛民才不站隊。
穀宇正笑,“你做人真是嚴謹……”
沈衛民跟著笑,因為胡同裏聽著夏揚州開過來的車,他們兩個隻能把車停在胡同口,一路走過來。走到大門口,沈衛民抬手要敲門,門從裏麵打開,夏揚州走出來,正巧聽到他們說最後一句話,隨口問道:“什麼嚴謹?”
穀宇正笑著解釋了一番。
夏揚州一把摟住了沈衛民的肩膀,“四哥,你這可就不夠意思了,怎麼能撬我的人呢?就算要站隊,衛民也得站在我這邊,這可是我們第五軍的家屬。”不管是論交情還是論關係,穀宇正哪比得上他和衛民牽絆深,竟然還妄想把衛民拉到他那邊兒去,不可能!
“唉,有種你別拿這個壓衛民,讓他自己選。衛民那也是我們玩具廠的寶貝,這兩年凡是他提出的意見,我們哪個沒聽沒實施?我們廠每次都能最大限度支持沈衛民同誌的意願。至於你提到的第五軍,那和我也不是全然沒有關係,程振華那可是我親姐夫,他站在我這邊也沒什麼不妥吧?”穀宇正寸步不讓。
夏揚州,身為秘書、一個用嘴工作的男人,當然不會被玩具研發師、一個動手工作的男人給比下去,立刻開展反擊。
穀宇正也不甘示弱,積極拆台。
兩人以爭奪沈衛民為出發點,先是主要闡述誰對沈衛民更好,後來則是慢慢發展到互相揭短的程度,到最後則變成了兩個小學雞吵架。
沈衛民從一開始就沒摻和,進門後直接去了廚屋,他爹燒爐子,他娘炒菜。
“怎麼樣,順利不?”看到老兒子,李招娣著急問道。穀宇正太著急,老兒子離開之後老兩口這心一直提提著,就算夏揚州拍著胸脯保證肯定沒事,她心裏也不踏實。
“沒啥事,您不用擔心,就是叫我去看看進度。”沈衛民趕緊安撫。
“那就好,那就好。”李招娣這才放下心來,“那你趕緊去叫琪琪起床,再睡晚上該睡不著了。”兒媳婦一下午沒出屋,李招娣一直沒去叫,恐怕自己驚慌影響她。
沈衛民點點頭,“我這就去。”
進去東屋,趙姑娘還在炕上躺著。
他們一路臥鋪,看著沒有多累,其實身心俱疲。現在的火車環境不比後世,人員混雜,稍不注意就可能出事。他們一家人可容不得半點損失,沈衛民這一路上都沒敢睡熟,總得留根神經,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趙姑娘懷孕之後嬌氣,睡覺的時候不能有動靜,但火車上哪有這麼多講究,昨天翻來覆去大半夜都沒睡著。下火車的時候,她氣色看上去還挺不錯,歇了一覺卻有了疲態,顯然是累狠了。
夏揚州做事向來熨帖,東屋裏很暖和。沈衛民扯了長條凳坐在炕頭,伸手給趙姑娘整了整額前的碎發。
趙琪睡得很熟。
沈衛民坐了一會兒,聽見外麵有動靜,才走了出去。
“葉大哥,你來了。”沈衛民打招呼。
“衛民,你能耐大!弟妹也了不得!”葉建和衝沈衛民伸出大拇哥。他慣自來熟,雖然第一次見到沈父沈母,卻像是已經見了無數次似的,熟的很。
“上麵對這次頒獎挺重視,再加上是在年底舉行,算是對這一年進行總結,科學技術、文學藝術競相開花,還有什麼比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更能鼓舞民心的?”葉建和笑著說道。
幾個人坐下來,湊著“人民藝術品”的話題聊天。
沈衛民輕輕皺眉,“那對於作品的界定應該非常嚴格吧?”
“那是當然的。不是誰都有機會成為創作者的,這次的作品先是省內擇優接著全國評比,要是這裏麵出問題,那這個問題可就大了。”夏揚州輕笑,省內提交的作品出問題,後果咋可能不嚴重,恐怕還要連累同時參加評比的同省人。
沈衛民:“……”他突然嘴癢,怎麼辦?
“怎麼了?”夏揚州看沈衛民神色有些不對。
沈衛民低聲嘀咕了幾句。
馮家和劉家的恩怨,沈衛民根本不在意,但如果牽扯著上趙姑娘,這件事情就得另算。如果說馮家漢北省刺繡官方代表,那趙姑娘就是民間代表。但殊途同歸,兩個人都為漢北省掙得了名譽。
雖然自從知道其中貓膩之後,沈衛民覺得把趙姑娘和馮家寫在一起是種侮辱,也暗暗期待劉家母子給力點,希望這件事情迅速完結,但是萬萬沒想到到最後忍不住的卻是他。不過,他確實需要和幾個兄長通個氣,萬一有情況,他們才好知道怎麼辦。
夏揚州皺眉,“你說的這個情況屬實?”
沈衛民搖頭,“不清楚。我是在來的火車上偶然遇見這件事,隻聽了一方之言,態度未免偏頗。”
“我有數了。”夏揚州應了一聲。
沈衛民點了點頭。
要說這件事情本身確實讓人氣憤,誰遇到這樣的事,心裏都不會好過,劉佳母子也確實可憐,但是想扳倒馮家談何容易?馮家在刺繡方麵不說一個頂九個,但是有些名聲在的,在全國都數得上號。想讓大家相信馮婆子做了這等事,談何容易?更不用說劉佳母親的刺繡技術盡數來自馮家。
當然了,如果隻是存在困難,他們也不是不可以伸出援手。沈衛民雖然一介百姓,但好歹認識幾個人,像現在這樣傳個話並不難。但是,誰讓劉佳母子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那樣和諧,劉佳根本不是真心替母親打抱不平,隻是想追逐名利,雖然這些都不改變問題的本質,但卻影響了沈家人對劉佳母子的評價。
由此,沈衛民才決定不淌這趟渾水,由他們鬥去。劉佳母子上火車就開始大鬧,還一路跟著到了京市,說明她們早有打算,或者說她們有所求。包括李招娣在內,沈家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們會安分守己。既然總會鬧起來,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卻沒想到剛到京市,他就打破了決定。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家趙姑娘就是了。
這件事情統共就說了這幾句,該往心裏去的記下了,不該往心裏去的全當沒聽見。
李招娣炒了幾個拿手菜,好友相聚,和樂融融。
這頓晚飯一直到深夜才散場。
爺倆合力把三人送到西屋,沈衛民才回到東屋。
“都喝醉了?”趙琪笑著問道。
“夏大哥還好。穀大哥和葉哥爛醉如泥,死沉死沉的,我和咱爹兩個都抬不動。”
“夏大哥酒量很好嗎?”趙琪好奇。
沈衛民拿毛巾擦了擦臉,“不是,葉哥說他喝不了酒,都給攔下來了。”要說葉建和這個表哥對夏揚州那是沒話說,方方麵麵都能給考慮到,活脫脫一枚弟控。
“那明天葉大哥還能去接小聰和家康不?”趙琪擔心,明早葉大哥能醒酒不?
“放心吧,耽擱不了。”左右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去地方也能把倆孩子接回來。
沈衛民話說的滿,第二天葉建和沒啥異樣,反倒是他宿醉了。睜眼的時候頭疼欲裂,再聽動靜他家倆小子到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