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總工給幾台機器更換零件和以舊換新, 省機械廠這是給了沈衛民天大的麵子。也因此,沈衛民一直沒有離開省城,而是每日到省機械廠報道, 時常給總工打下手。
省機械廠總工,名喬義雲,首都大學機械工程係畢業的高材生,係農門走出來總工師。今年三十過半,他上學比較早,畢業後又在母校執教幾年, 才轉到省機械廠來。其為人謙虛謹慎,連上這次, 他已經幫了沈衛民兩次。
沈衛民剛開始並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幫他,不過後麵知道對方就住在省機械廠新建房中, 這才隱隱抓住了點什麼。
沈衛民想的也確實沒錯,喬義雲確實是在回報。
喬義雲能有今天, 能一步一步走到高位, 除了自身努力, 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幸運使然。他家庭條件比較複雜,由親哥親嫂養大並撫育成才。
對他來說,親哥親嫂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所以當嫂子害了重病,他盡自己所能支付了所有醫藥費,對方到現在還在軍區醫院重症病房住著,高額的花銷早已經壓垮了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也在一定程度上拖累了喬義雲。
喬義雲作為國內最好大學王牌專業畢業的學生,學曆、知識,研究能力,綜合各方麵考量, 使得他在省機械廠的待遇數一數二,但即使是這樣,他在省城也隻能住在宿舍。全部錢都流向醫院,他對自己的要求基金嚴苛。
兩年前,喬義雲經過介紹認識了他現在的妻子,對方以及對方的家庭對喬義雲和他的工作都挺滿意,也表示不會在意他還要補給哥嫂。養育之恩如果都不在乎,那這個人不是廢了嗎?隻要哥嫂不挾恩相報,給他們養老是喬義雲的責任。
但是有一點,要想成家起碼得有個房吧。這個要求不算過分,都是爹生父母養的,誰不希望自家孩子安穩度日?女方家裏這些條件不管誰說拿到哪兒去說,都說得過去,但是喬義雲卻沒有辦法立刻答應。
就算省機械廠不分房,以他的工資,如果想在省城定居也是沒有問題的,壞就壞在這麼多年,他根本沒留下什麼積蓄。再加上嫂子當時還在軍區醫院住著,為難之際,他就想把自己的難處和未婚妻以及未來的嶽父嶽母解釋清楚。不過因為去京市交流學習,這件事情隻能往後推。
等他從京市交流歸來,新分房條例已經下發,他名字赫然就分房名單之中。不管是綜合各方麵考評,還是考慮對機械廠的貢獻,他確實應該在急需用房行列,但因為他本人並不在省城,一般像這樣的時候,絕對會繞過他去。
辦公室的同事看見他就發出感慨,“你這次是走運了,小沈同誌公平公正,該是誰的就是誰的,隻要是省機械廠的一員,隻要確實急需,就被考慮在內。不過也也不用多心,初審名單、複審名單和最後名單都是經由廠委和工會討論通過,不夾帶任何私情。你的條件確實夠格,出現在名單之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短時間內,要靠自己在省城買房,可能沒辦法。如果從機械廠購買福利房,對他來說無異於天上掉餡餅。也是因為這樣,他順利的和未婚妻訂了婚,並且在半年後結婚,就在今年年初,妻子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喬義雲生活逐漸走上正軌。
對於沈衛民,喬義雲並沒有直接接觸過,後續聽說他還來了省機械廠幾次,但幾乎每次都是事後聽說。兩個人基本沒交集,誰也不會在沈衛民進省機械廠的時候,專門和他說一聲。
兩人第一次有交集是在今年三月份,沈衛民來到省城,提出想在省機械廠訂購幾台機器,用於生產和包裝。想在省機械廠訂購機器可不容易,當時廠內召集人評估沈家溝食品加工廠是否有資格訂購機器,最後喬義雲投了讚成票。
這兩年,喬義雲順風順水,家庭美滿,事業步步高升,去年開始擔任省機械廠的總工,是省機械廠成立至今最年輕的總工,學曆高人一大截,自身也努力上進,可稱得上年輕有為。他既然投讚成票,就是齊廠長也會給兩分麵子。
然後雙方就合作達成合意,簽訂合同。答謝宴的時候,沈衛民專門來敬他酒,兩人才算第一次說上話,此後聯係才算多些。
這些隻是沈衛民的菜色,喬義雲從來沒有主動說過,沈衛民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沒得反惹煩惱。
這段時間,沈衛民和喬義雲經常。沈衛民對這位喬總工非常佩服,對方功底非常紮實,也挺有耐心,怨不得年紀輕輕就能成為省機械廠的總工,和他同等職位的可都不下四十歲。不過六十年代的大學生是稀有動物,何況喬義雲畢業於國家最高學府的機械工程係,短短時間就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上手挺快。”喬義雲看著被沈衛民組裝起來的核心零件,不管是工序,還是選用都沒有問題。這個零部件市麵上現在已經不常見,尤其專用螺絲已經停產,各種零件都是稀缺不常見,就算是讓大學生過來組裝,都可能會出差錯,沈衛民確實挺有天賦。
沈衛民嗬嗬笑,把零件扒拉到旁邊,“喬工,你不讓我碰機器,我隻能自娛自樂了。”其實也沒有什麼,他是看喬義雲從舊機器上把零件拆了下來,按照他拆下的順序,反序安裝起來的,根本沒費什麼腦筋就安裝上了。
這些零件現在很難找到,如果機器在省城使用還好些,畢竟省機械廠在,能夠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維修或者更換零件都行。但是機器一旦拉進沈家溝,如果損壞,單是請人去維修就要花不少功夫,在這中間他們就別想生產了。
如果毀壞零件稀缺,事情就更大條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連在省機械廠都不易得的零件全部更換掉,起碼不能讓機器不能隨便更換零件。
喬義雲現在做的就是這個工作,他需要更換淘汰機器的適配零部件,並且是盡可能的以舊換新,後麵這句當然是沈衛民加上去的。
“你以為給舊機器換零件,是說換就換的?起碼得經過幾次試錯才能找到更合適的。你過來觀看更換過程是為了機器出問題的時候能夠自己維修,那隻看最合適的一種就可以了,記得多容易混肴。”喬義雲笑著說道。
他在省機械廠幾個總工裏麵,算是脾氣最好的一個,這和出身有關,和後天經曆有關,也和現在的生活狀態有關。
“還是喬工你考慮周全。”沈衛民衝喬義雲豎起大拇哥,他記憶力強,對的錯的一起看沒準兒就出錯了,倒不如隻看一種解題方法。左右他從來沒想拿這門手藝去吃飯,他現在就夠忙的了。“喬工,跟你打聽個事唄,您有沒有興趣收徒啊?”
“怎麼,你要給我介紹徒弟?”喬義雲拿著扳手,把螺絲擰緊。
“就我大外甥,說什麼都不去學校。十四五歲能幹啥去?倒不如學門手藝。我知道喬工你這活兒隻能高材生才幹的,我也沒期望他能有喬工的出息,就學個皮毛也成啊。”
在這方麵,沈衛民還挺務實的,初中畢業的中學生,指望他做研究解決多大問題,那肯定是不行,但是日常去各車間看機器找問題,跟在喬義雲身邊長個見識,過個三兩年也能懂事不少。
“我身邊恐怕是不成,省城大學今年要送五個畢業生過來,此外我沒準備招徒。從一開始就不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難免會產生心理落差。”喬義雲淡聲解釋了一句。
就像當初的他,作為農村娃去京市和來自各省的人成了同學。同學中什麼人都有,家境富裕的,書香門第的,家庭條件比他還不如的卻沒有幾個,在這種環境中難免會產生心理落差,而且他漸漸的發現,雖然在高考中取得了高分,但是其他各方麵他都不如人,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辦法調整自己的心態。
努力終究會有回報,埋頭苦讀的那兩年,他盡全力忽視周圍的一切,眼裏隻有書本和知識,而現在這些都變成了他賴以生存的工具。不過一直到現在,他都沒能忘了和周圍人比較的那些時間,真的挺難熬!
喬義雲的意思沈衛民秒懂,他撓了撓後腦勺,覺得自己剛剛腦袋進水了,依喬義雲現在的身份地位,如非必要根本不會帶中學生。不僅僅是浪費心神的問題,主要是本身工作就比較累,如果還要肩負教書育人的責任,如果有一定底子值得用心教還好,反之就是身累加心累,勞累加倍。
“喬工的意思我知道了,剛剛是我關親心切,您就當我胡說!”沈衛民當即表示。
“嗯,”喬義雲應聲,“不過聽說機修組最近在招學徒,如果你有興趣希望把外甥送來,我可以給你牽橋搭線。”要學門手藝,機修組也是不錯的選擇。
沈衛民搖頭,“算了!我仔細想了想,那孩子長這麼大,連縣城都沒去過兩次,直接把他送到省城來,要是收斂性子還好。要是因為沒有大人管著放飛自我,我到時候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如果跟著喬工,這些都不用擔心,對方會照顧人,也不是苛刻的性子。其他人可就說不準了。在機修組當學徒,沒有工錢不說,逢年過節還得給師傅孝敬,最重要的是沒有幾年根本出不了師。
如果想把人送去機修組,倒不如選擇縣城機械廠,沈衛民和機修組胡組長是舊識,對方怎麼都會賣他三分麵子。而且,他的編製還凍結在縣城機械廠呢,看到時候能不能操作操作直接讓國棟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