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玲隻說嶽碧雲看著跋扈,其實內心純良,聽說了這件事,便回娘家幫葉瓊玲解了圍,卻沒把這是自己幫嶽碧雲和魯學斌私奔的交換條件說出來——葉瓊玲沒心眼,嘴上沒把門的,萬一嚷出去,可了不得。
葉瓊玲聽了,半晌都沒說話,“我真不希望幫我的人是她,可是既然她幫了我,我還是要去謝謝她。”
葉千玲拉住了葉瓊玲,“不必了,她那個人,個性奇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銘記在心便是了。”
葉瓊玲展了笑顏,“那大姐姐替我道謝了嗎?”
“謝過了。”
“太好了,我也不想對著她那張夜叉臉……”
“你啊!人家大義滅親,幫了你這麼大忙,你還說人家壞話。”
葉瓊玲,捂住嘴,“我以後天天在屋裏給她燒高香還不行嗎?我把她的相畫下來供著!”
葉千玲噗嗤一聲笑,“你少編派人家幾句就夠了。”
“對了,大姐姐,明兒龍鳳和鳴樓舉辦焦尾宴,你去嗎?”
“焦尾宴?”
“是啊,傳說每年夏季水勢旺盛之際,黃河中的鯉魚朔流而上,遊到虎跳峽之際,為了過峽,奮力一躍,那躍得矮的,跌落河底,重回下遊,躍得高的,會被驚雷打中尾巴,褪去魚尾,方能魚躍龍門,飛升為龍!
每年考舉及第也是如此凶險,因此瓊林宴的別名便叫焦尾宴。
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瓊林宴隻在皇宮中擺,而焦尾宴卻在皇宮之外的龍鳳和鳴樓擺,一擺便是整整三天,那三天,所有金科及第的考子們都會去,各自留下墨寶,掛在龍鳳和鳴樓之中。
因考子中會有很多青年才俊,京城的大戶人家但凡有閨女的,也大多會帶著女兒前往,借此機會,覓得如意郎君。”
葉千玲咯咯直笑,“你們城裏人的道道真多,我鄉下來的,可不知道這些規矩。怎麼著,你是想去尋個如意郎君?”
葉瓊玲毫不避忌,“可不是!我呀,再不給自己留個心眼,還不知道湯氏要怎麼糟蹋我呢,一個嶽浩雲,已經叫我嚇得驚魂失魄,誰知道往後還有沒有劉浩雲、王浩雲、李浩雲呢?我幹脆自己去挑一挑,萬一挑到中意的,叫娘去求了爹,再不行讓外祖出麵,婚事定下來,我就不用日日擔驚受怕了!”
葉瓊玲說得頭頭是道,葉千玲原本還想笑,現在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古代女子的婚姻,十之八九,都是盲婚啞嫁,包辦婚姻的父母,若是真心替子女打算,倒也罷了,若遇到湯氏這樣心腸狠毒的嫡母,那真的是打碎牙往肚裏咽。
葉瓊玲算是勇敢的女子,懂得為自己謀劃,若是軟麵團,隻怕就要任憑湯氏捏扁搓圓了。
“你說出這麼個理由來,那倒是真的要去了!隻是我已經有了婚約,我去幹嘛?”
“陪我啊!替我長長眼睛啊!我可不想跟我娘去,我跟她的眼光不一樣,她喜歡爹那樣的……我嘛,我喜歡大姐夫那樣的,又帥,對大姐姐又好!”葉千玲吐了吐舌頭。
葉千玲想想也是,小女兒的心事,跟爹媽還是隔了一層不好說,同齡人倒是好說些。
“那可先說好了,如果你挑中了如意郎君,得給我包大紅包。”
“八十八兩八,一文都不少你的!”
“就衝你這麼摳搜,你也挑不到……啊!”
葉千玲的話還沒說完,葉瓊玲的爪子已經伸過來了。
……
第二日中午,兩姐妹果然讓尤氏打了掩護,往龍鳳和鳴樓去了。
到了龍鳳和鳴樓,才知道有多熱鬧!
整個和鳴樓的第一層,擺了幾十桌酒席,上首十席,是由考子們坐的,餘下的位置,是由其他男賓坐的。
第二層花樓,才是給女賓坐的。
葉瓊玲和葉千玲來得早,便坐到了一個極佳的位置,剛好對著那十章考子桌,能把考子們看的清清楚楚。
葉千玲目之所視,掃了一遍,卻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對葉瓊玲問道,“狀元怎麼沒來?”
葉瓊玲咧嘴一笑,“想什麼呢!狀元怎麼會到這裏來?狀元、榜眼、探花,那都是在宮裏參加瓊林宴的,由武皇陛下親自招待,最多把墨寶送來掛上,人是不會來的。”
葉千玲愣了愣,“原來如此。”
葉瓊玲撅起小嘴,“三甲是皇帝給公主們準備的,輪不到咱們普通臣子的。我能找到個進士便滿足了。”
葉千玲不禁開始對葉瓊玲刮目相看了:這丫頭,看著大大咧咧,卻並不魯莽,對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都非常明確,並且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絕不會因為小女兒的矜持嬌羞失了自己的幸福。
這樣的女子,在這樣的時代,幾乎見不到。
好在,上天賜了一個這樣可愛的妹妹給自己。
葉千玲覺得老天對自己還不錯。
便也睜大了眼睛,想替她尋一個如意郎君。
兩人趴在欄杆上,正朝下看得津津有味,葉瓊玲掛在衣襟盤扣上的手帕子卻不小心掉了下去,飄飄然然,正好掉到了一個男子的麵子。
那男子撿起了手帕,抬頭往上一看,看到葉千玲和葉瓊玲,不禁臉紅了。
葉千玲心想,看來古代矜持的不止是女子啊,大男子漢也動輒臉紅。
葉瓊玲卻大喇喇的便揮著手,“這裏,是我的手帕子!”
那男子微微一愣,舉了舉手帕。
葉瓊玲撲哧一笑,“笨蛋,你舉再高,我也夠不到啊!送到二樓來給我!”
那男子撓了撓腦門,這才攥緊了手帕子,往二樓走來。
二樓全是女子,突然上來個男子,全都嘰嘰咕咕捂著嘴笑,男子更加不好意思了,臉紅得像片火燒雲。
偏葉千玲和葉瓊玲又站在很裏麵的位置,那男子幾乎是鑽過了萬花叢,才將手帕送到也葉瓊玲的手上。
走近了才看到他樣貌清秀,眉眼澄澈,是個有出息的樣子。
隻是見到女人便臉紅,比個大姑娘還害羞。
葉瓊玲接過帕子,捂著嘴笑道,“書生,你叫什麼?”
男子一拱手,不卑不亢道,“小生張伯俊,金科進士第四甲,幸會姑娘。”
葉瓊玲微微一怔,“張伯俊?”
張伯俊被葉瓊玲這麼一問,臉更紅了,“正是,家父刑部侍郎張步群。”
葉千玲站在一旁,隨手端了一杯茶喝著,聽到張伯俊這個名字的時候,便覺有些耳熟,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聽過,待聽到刑部侍郎四個字的時候,猛地驚住。
張伯俊,豈不是那個跟湯若海女兒湯鈺訂了婚的倒黴蛋嗎!
進士第四甲,除了前三甲便是他了!出身好,學問也好,人才看著也不賴,怎麼攤上這麼一個未婚妻,還沒成親呢,已經滿頭綠了。
葉千玲狠狠喝了一口茶,心中滿是同情。
葉瓊玲卻咬了咬唇,對張伯俊微微一笑,“多謝你了!”
張伯俊也不像浪蕩公子樣,拱拱手便往回走了,不免又穿過萬花叢,連背影都手足無措起來。
葉千玲看得想笑,“這麼體麵的小夥子,怎麼那麼倒黴?”
葉瓊英沒有答話,望著張伯俊的背影發呆。
葉千玲隻覺不妙,“傻丫頭,你該不會是動了他的心思吧?人家可是名草有主了哦!”
葉瓊玲沒有回答葉千玲,隻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腳步穩健,脊背筆直,是成大器的模樣。我與他交談半天,他連正眼都沒看我,遞手帕給我,連我的指甲蓋都沒碰一下,我問他名字,他隻回答了自己的,卻沒問我的,不是好色之徒。”
葉千玲拍拍手,“分析得很到位。還是沒用,他的未來老婆是湯鈺。”
葉瓊玲冷笑一聲,“湯氏先害我性命,後害我婚姻,我至今沒有還手呢,你說,我幹嘛對她那麼客氣?”
葉千玲瞪大眼睛,“五丫頭,你想幹嘛?”
葉瓊玲嬌俏一笑,“湯鈺那檔子破事兒,本來我想爛在肚子裏的,因為不幹我的事,現在,我可不能讓這事兒爛在肚子裏了,我要捅出來。”
“為何?”
“因為……我看上了那小子。”葉瓊玲說著,又趴在欄杆上,將手中的絲帕往下一扔,絲帕悠悠揚揚,剛剛落在了經過的張伯俊的頭上。
張伯俊接到手裏,複又抬頭看向葉瓊玲,滿臉都是疑惑,“姑娘……你的手帕又……”
葉瓊玲笑得明豔,如空中驕陽,“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