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陀螺,一刻不停地從一個明星身邊跑到另一個明星身邊。她依然是出色的娛記,橘子日報和橘子周刊上不斷地有她的獨家新聞和報道,她的名氣越來越大,一些明星的經紀人會主動跟她聯係時間安排專訪,老板將她的薪水調了又調,爆周刊的主編試圖以高薪誘惑她跳槽。
可是,她很不快樂。
報道出一篇篇引人注目的新聞,給她帶來的滿足感越來越少。她忽然間感到了寂寞,這才發現,原來她是沒有朋友的啊。
她曾經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明曉溪。可惜她走了,隻能靠電話和信聊一聊,最近她忙起來,連這種聯係也少了。
她還曾經有一個朋友——薰。他純淨的笑容、信任的目光,就好像盛夏中涼爽的風。可惜,他生氣不再理她了,她雖然用大頭貼威脅他不能拒絕她的采訪,但是,看到他視她如蛇蠍的冰冷目光,她心中一陣一陣難過。
她不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對嗎?
沒有人想要做她的朋友。
無數聚光燈。
亮如白晝的錄影棚。
高橋扛著攝像機,側臉瞅一瞅那個坐在地上抓著一頭紅發沒精打采的小泉。奇怪!橘子周刊最有活力的新生代王牌記者,平日精力充沛得好像能連翻十八個跟頭,怎麼這幾天垂頭喪氣仿佛喪家犬一樣。
“小泉,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邊注意拍攝現場的動靜,邊關心地詢問。今天是千夜薰《直覺》MV開拍的第一天,能夠進入錄影棚的媒體隻有東凰台、爆周刊和橘子周刊。小泉的確很有本領,能夠爭取到這個讓眾人羨慕的拍攝采訪權。
小泉可憐兮兮的仰頭望他:“前輩,我是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高橋一驚,攝像機險些摔下來。他左思右想,認真地回答:“咳,小泉,你——很能幹!”
這是什麼答案嘛!
小泉沮喪地埋下腦袋,眼淚汪汪,鼻子很酸。她就知道她不可愛,沒有人喜歡她,沒有人要跟她做朋友……高橋察覺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她傷心得就像街頭流浪的小孩兒。
“小泉……”
正準備安慰她,卻聽到拍攝場地中傳出了一陣爭執聲。
MV的導演牧紳衝著麵容冷漠的千夜薰大吼:“愛情!這場戲要表現的是愛情!你那種目光叫冷酷!可不可以柔情一點,觀眾會以為你跟她有深仇大恨!”
他又對著模特新星理香大吼:“你應該綻放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對他笑啊,用你的笑容去感染他,用你的熱情去打動他!哭喪著一張臉幹什麼?!你們不是要生離死別,而是在幸福地相愛!”
理香委屈地縮著肩膀,千夜薰用冰山一樣的眼睛看著她,她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她沒有嚇得哭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再來一遍!”
牧紳喝令各機器準備!開始!
背景音樂響起——……你掌心的溫度灼熱如太陽有一種感覺在陽光中綻放你有些壞愛耍無賴傷害了我卻總是撒嬌地抵賴你有無數個理由隻要你握住我的手再愚蠢的借口我都願意接受傷害我再深隻要你肯握住我的手……超大電扇使少女的頭發飄逸地揚起……少女在微笑……潔白的紗裙飄飄……雙眸朦朧如詩……輕笑著伸出青蔥般的手……不對!
千夜薰驟然閉上眼睛!
她的笑容燦爛得好像灼熱陽光下滿山滿野金燦燦的向日葵花……笑著對他說“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揮舞著雙拳“我是橘子周刊超級王牌記者火焰小魔女小泉!”,……輕笑著伸出手,掌心一支大號裝乳白色藥膏“給你!”……“藥膏有效嗎,沒有脫皮出小泡泡吧。”……她的手溫暖火燙……握住他的手從來都是理所當然……挽住他的胳膊對他笑……抱住他的腰……“我們還是朋友嗎?”…………“不是”…………冰冷的感覺讓他仿佛沉在地獄中……千夜薰轉身離開錄影棚,丟下一群愕然的工作人員。
“千夜薰!”
眾人驚慌地呼喊。
牧紳揮揮手讓他們不用叫他。他同千夜薰合作過很多次了,以前千夜薰都能努力做到他的要求,很認真很敬業,這次卻一反常態,想必是有緣故的,算了,等他情緒好一點再說吧。
“大家休息二十分鍾!”
希望千夜薰能把情緒調整回來。
※※※
黑漆漆的雜物間。
千夜薰靜默地坐在一個角落,他不需要燈光,黑暗可以讓他有種安全感。
他真是個白癡。
明明是被欺騙了,謎底揭開他卻心痛得像要撕裂,恨不得始終被她騙著。她為什麼不再騙他,無論用多麼可笑的借口,他也寧願相信她。可是,她已經不耐煩再騙他了。
他縮起身子坐在黑暗中。
仿佛幼時那個脆弱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
一個嬌小的身影悄悄走進來。
他轉過頭,不去看她。
她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坐在地上,挨得他很近,好像隻有一個呼吸的距離。
“嗨……”
她輕輕打個招呼。
他不理她。
“有點好笑啊,”她笑得很不自然,“這幾天,我覺得很不開心,越來越不開心。”
聲音輕蕩蕩,在雜物間飄起。
“我們和解好不好?”她低聲哀求,“我向你很鄭重很鄭重地道歉,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原諒我一次,就這一次,我發誓得不到你的允許什麼都不會說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仍然不理她。
“你不曉得,我心裏有多難過……”
她低下頭,淚水往眼裏湧:“我知道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就放過我這一次嘛,我……我……”
她的聲音開始哽咽。
“……我真的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我以為隻要哄哄你就沒事了……沒有想到傷害到你會讓我這麼痛苦……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可是你不要再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薰……”
她抽泣著央求他。
黑暗中。
薰麵容蒼白緊繃。
他的手指緊緊握著,嘴唇抿著,一句話不說。
她頓了頓,輕聲問:“薰,那首歌是為我寫的嗎?”
他別過頭。
她努力回想著去唱:“……你有些壞愛耍無賴傷害了我卻總是撒嬌地抵賴你有無數個理由隻要你握住我的手再愚蠢的借口我都願意接受傷害我再深隻要你肯握住我的手……”
她唱得有些跑調,卻奇異地真誠。
她滾燙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溫度在掌心與手背間傳遞。
她握住他的手。
兩隻手,一隻火熱,一隻冰冷。
她對他微笑,紅色的頭發像火焰一樣耀眼:“看,我握住了你的手……你原諒我好不好?”
為什麼?
為什麼又失敗了?!
小泉欲哭無淚。
神啊,她是真心實意去同薰道歉的,為什麼他還是不原諒她?!那樣一句話也不說地就推開她的手,沉默地走出去,留給她一個冰冷的背影。
到底怎麼做她才能將一切挽回呢?
火焰小魔女的記錄中,第一次打上了“失敗”的烙印。
她坐在一隻紙箱上,無奈地望著拍攝場地中冷漠依舊的千夜薰。
今天下午《直覺》MV的拍攝地點移到了街頭,幸虧不是周末,又正是上班時間,圍觀的行人不是很多,工作人員將他們疏導在一邊,將街景空出來,讓千夜薰可以在繁華的街道上行走。
車來車往。
大街上。
千夜薰寂寞地獨自走著。
憂傷像點點星光,讓時間不由自主緩慢下來,孤獨的氣息使喧囂的大街突然顯得那麼沉靜。如織的車海中,一個美麗純潔的少年哀傷的身影,仿佛被他愛的人傷透了心。
所有的行人都被他吸引了。
牧紳暗自欣喜,看來他刪掉千夜薰與少女甜蜜相愛的鏡頭,換以受傷後哀痛的鏡頭是明智而正確的!以千夜薰現在的狀態,簡直都可以出演《王子複仇記》,說不定還能問鼎奧斯卡最佳獎項。
理香扼腕歎息,好不容易爭取到和千夜薰合作的機會,原打算藉著跟他演對手戲可以傳出點緋聞,讓她的名字被炒得人盡皆知,誰知道突然變成演獨角戲了。失望啊失望……眾娛記垂頭喪氣,沒有接吻戲、沒有和女主角感情的交流、千夜薰甚至不跟女主角說一句話,這新聞可怎麼爆呢,他們豈非又是白跑一場?
小泉托著腦袋,望著慢車道上一身冰冷氣息的千夜薰。
啊,她懷念那個笑起來有點羞澀的薰,眼睛閃動著紫羅蘭色的光芒,像小雛菊一樣可愛。
她拚命抓著頭發,努力去想,怎麼做才能讓他原諒她呢?
想一想,小說電影中的經典場麵——中彈?!為他擋一刀?!在血泊中,痛苦地吐著鮮血,蒼白著臉,握住他的手,呻吟著說:“薰……原諒我吧……”,薰悲痛欲絕,緊緊抱住她孱弱的身子,大聲地呼喚她:“小泉,求求你不要死!隻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她偷偷笑,那麼多人使用這個橋段,可見應該是有點用的。隻可惜,第一,從哪裏找人向她開槍捅刀呢,第二,萬一弄不好,有人真的受傷了會很痛呢。
還有什麼常見的場麵?
對了,撞車!一輛車撞過來,眼看要撞到他,她飛身撲過去,一把將他推開,砰!車子將她高高撞飛,身子在空中呈拋物線狀,砰!摔在地上,嘩!鮮血噴出來,啊!痛死了!
她不寒而栗。
算了吧,這個太恐怖……她掐自己一把,眼睛卻不自主地往車輛奔馳的街道上看去,怎麼會有這個念頭呢,果然是邪惡的小泉啊……猛然間——小泉的眼睛突然瞪大!
身子像彈簧一樣蹦起來!
驚恐的聲音卡在喉嚨中!
“薰!!!!”
來不及喊出聲,她像一發子彈,已經衝了出去!
一切都是在轉瞬間突發的!
車流中一輛黑色豐田轎車,突然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向慢車道上的千夜薰開過來,車速並不是很快,但千夜薰卻仿佛仍舊沉浸在他寂靜的世界中,沒有察覺到危險!
眾人發現時,豐田轎車離千夜薰隻有兩米的距離!
來、不、及、了!!!
“千夜薰——!!”
“危險——!!”
眾人驚呼!
驚呼中,一條人影撲住了千夜薰!
抱住了他!
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很涼。
小泉在這一秒,忽然閃過一陣憐惜;在電光火石這一秒,她忽然明白自己也許真的傷害到了他;在一切都已經來不及的這一秒,她忽然想抱一抱他。
他似乎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眼睛有點迷離,被她抱著,眼底流露出一種孩子氣的歡欣,動人得像春風中紫羅蘭色的雛菊……應該推開他的!
可是——可是這一秒,她隻想緊緊抱住他。
把她所有的溫度都給他——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嗎?
像電影中的慢鏡頭——豐田轎車向抱在一起的兩人撞去!
隻有一米!
又有一條人影仿佛閃電般衝過去!
巨大的撞力將小泉和千夜薰撞飛出去!
在這一刻——她抱住了他!
他抱住了她!
她想永遠這樣抱住他,也想永遠這樣被他抱住。
她和他飛起——落下——就這樣吧,小泉閉上眼睛,等待痛苦撕裂她的身體。她不想這麼年輕就死去,她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她不想吐著鮮血對他說遺言,她不想他抱著她的屍體哭泣……可是,就這樣吧。
小泉靜靜躺在冰冷的地上,眼淚靜靜從她緊閉的睫毛中滑落……“救護車!”
“快叫救護車!!”
現場亂作一團,人們全都衝過來,汽車的刹車聲響起一片,警笛聲尖銳地劃破長空,人們的腳步慌亂而焦急……小泉躺在地上,睫毛顫一顫,耳朵動一動,鼻子皺一皺。
不對勁……為什麼她感覺不到巨痛?!這麼快就死了嗎?她還沒有說遺言呢。不對呀,屁股又能感覺到痛。為什麼沒有人圍到她身邊,全都急忽忽衝向另一個方向,她快死了都沒有人在乎嗎?
這個世界好冰冷啊。
咦,有人在扯她的手,是誰?!
她“刷”地睜開眼睛!
是薰。
哇,他的臉色蒼白,眼睛沉痛得好像她已經死了。
她呻吟著擠出微笑:“……薰……你……還好嗎……”
“快起來!”
凶巴巴的聲音!
“嗚~~~~~”小泉一驚之下,委屈地哭出來,“你這個沒良心的壞人,人家為了救你馬上就要死掉了,你還對人家凶~~~嗚~~~~~~不要救你了~~~~讓你~~~~~~嗚~~~”詛咒的話始終吐不出來,可是她真的委屈得要死。
薰的眉頭皺成一團,低聲說:“快起來吧,被車撞到的不是你,有人救了我們。”
什麼?!
小泉一骨碌爬起來,真的啊,除了屁股酸痛,好像的確沒有受傷。她探頭望望,隻見人們在三米外圍成一堆,救護車已經來到,大夫和護士們拿著急救箱,擔架跑向人群中央。
聽見人們在擔心地議論:“多勇猛的女孩子呀……”
“為了救他們奮不顧身地衝過去……”
“推開了他們自己卻被汽車撞上……”
“很危險吧……”
“恐怕活不了了……”
“那麼年輕的女孩子……”
“好可惜呀……”
小泉的心一下子被揪起來,額角手心冒出冷汗,有人為了救她而受傷了嗎?很嚴重?!會死亡?!
她的腿立時有些軟。
薰拉住她的手,走向人群,擠開一個縫隙,看到了那個受傷的少女。
鮮血在她身邊淌成一大灘。
血泊中的少女昏迷著,慘白的麵容像褪盡了顏色的花朵,愛笑的嘴唇卻仍是輕輕地彎著。
薰詢問忙碌的大夫:“她情況怎麼樣?”
大夫頭也沒抬,大聲命令道:“快!傷者需要緊急搶救!”
恍若一聲驚雷伴著閃電在晴空炸開!
小泉身子顫抖如暴風雨中的落葉。
她認識那個傷者!
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撫上少女慘白的容顏,卻被人群擋住……她認識那個為了救她而受傷的少女——顫抖的喉嚨像被惡魔掐住,一口血湧上來:“……曉……溪……”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許久未見的好朋友……她一直想念的明曉溪!
小泉暈了過去。
※※※
仁德醫院。
各媒體的記者忽然發現那個救人被撞的少女好像有著不凡的來曆。
因為頃刻間趕到醫院的有黑道龍頭牧野組的少年社長牧野流冰、下任首相有力競爭者風間勇二的公子被稱為天才少年的風間澈、最大財團的繼承人東寺浩男、東寺浩雪兄妹。哇,傳奇般的日本三公子居然統統到齊,再加上神秘莫測的千夜薰!這條新聞也太轟動了嘛!
可惜……牧野組派出幾十名黑衣大漢,將他們趕了出去,並且命令他們不準刊發任何有關的新聞。媒體記者們很憤怒,但是,牧野組比警察要恐怖幾十倍,哪裏是他們惹得起的,隻好掃興地撤退了。
搶救室外寂靜得嚇人。
東寺浩男握緊拳頭,嘴裏喃喃地詛咒著,不停地在過道裏走來走去;風間澈望著手術室大門上亮著的紅燈,修長優雅的身體緊緊繃著,如雪山一般高挺的鼻梁上,有晶瑩脆弱的汗珠;牧野流冰一身黑衣,孤獨地站在離手術室最遠的地方,陰暗中,他絕美的麵容驚人的蒼白,眼底有種不顧一切的執拗和崩潰。
小泉抱著腦袋窩在長椅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
東寺浩雪卻顧不得這麼多,扯著她的胳膊,抽泣著追問:“小泉姐姐,為什麼明姐姐會被車撞到呢?她好不容易回來了,為什麼還沒來得及跟大家見上一麵就出事了呢?……”她哭得淅瀝嘩啦,“小泉姐姐……你說……你說明姐姐會不會就這樣死掉……”
“閉嘴!”
東寺浩男一聲暴喝!
吵什麼!他已經煩躁得要爆炸了!
東寺浩雪委屈地嘟起嘴巴哭,她很難過,哭一下都不可以嗎?而且,她真的很擔心明姐姐嘛。
她淚汪汪地挨近風間澈,緊張地問:“風間哥哥,明姐姐會不會很嚴重啊?”
風間澈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
雪山般清遠的麵容,仿佛靈魂被抽走了,眼睛望著那盞亮著的紅燈,隻有亮著的紅燈,告訴他一切還有希望。
正當東寺浩雪以為他不會回答她了。
風間澈的聲音卻淡淡在空曠的走廊響起:“我相信曉溪,她不會就這樣走。”
淚水瘋狂湧出小泉的眼眶,她忽然間變得像東寺浩雪一樣沒有用,嚎啕大哭,泣不成聲:“都是我害了曉溪!是我!”
是她腦子裏閃過的邪惡的念頭害了曉溪,如果她不去想撞車,什麼都不會發生!她知道,是她害了曉溪,是她害了她最好的朋友!
有一雙手扶住了她哭泣的肩膀。
她悲傷地仰起臉,看到薰溫暖的眼睛。
牧野流冰依然站在陰暗的角落中,眼底沒有一絲光明,黑玉般的長發無風自舞,絕美的麵容有種毀滅的神情,好似地獄裏無情的修羅。
紅燈滅了。
淡金長發一臉冷漠的修斯大夫走出來,眼底有種古怪的光芒。
東寺浩男第一個衝上去,臉緊張地漲紅:“她怎麼樣?!”
修斯冷淡地瞅一眼遠處緊緊盯住他的牧野流冰,冷笑:“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用我來。”
“什麼意思!”東寺浩男恨不能揍他一拳!
風間澈按住暴躁的東寺浩男,鄭重地凝視修斯:“修斯大夫,請告訴我們曉溪的傷勢。”
他的聲音不高,然而有逼人的威勢。
修斯悠然地點一根香煙,淡笑:“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被汽車完全撞上,卻隻受了些外傷,沒有嚴重的髒器受損。”
真是個奇跡,不過,曉溪這個女孩子一貫都能創造奇跡,他早已不很驚奇了。但是隻為這一點小傷就把他“綁架”過來,實在有些大材小用吧。他不滿意地又瞪向陰影中忽然被狂喜籠罩的黑衣少年。
“就是說,明姐姐沒事了對不對?!”
東寺浩雪歡呼!
風間澈輕輕閉上眼睛,身子掠過一陣輕不可察的顫抖。
小泉卻癱軟了,強烈的緊張忽然放鬆,她像被掏空了。
“不過……”
修斯覺得有必要告訴他們一件事情。
眾人的心立時又懸起來。
“曉溪的頭部受到了撞擊,以前有過很多類似的病曆,病人清醒後有可能會失去一部分或者全部的記憶。”
什麼?!
失憶?!
眾人震驚。
第六章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病房。
明曉溪的睫毛像蝴蝶般眨了眨,然後慢悠悠的睜開眼睛。
第一個腦袋伸過來,東寺浩雪緊張地瞪著眼睛:“明姐姐,我是誰?”
第二個腦袋伸過來,小泉額冒冷汗:“曉溪,我是誰?”
明曉溪的眼中滿是疑惑,她在枕頭上扭著頭,看看擔憂卻仍對她微笑的風間澈,一臉焦急的東寺浩男,和稍遠些目光似在燃燒的牧野流冰,然後望著小泉,虛弱地輕笑:“……你……”好像在努力思考。
東寺浩雪險些昏厥。
小泉苦笑:“你記不記得你為什麼受傷?”
明曉溪眨眨眼睛。
“你記不記得你是誰?”
她又眨眨眼睛。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再眨眨眼睛。
東寺浩雪嚎啕大哭:“嗚……明姐姐失憶了!明姐姐什麼都不記得了!”
突然——明曉溪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雖然無力,依然響脆:“去!我會失憶?你以為在演電視劇呀,不要侮辱天下第一的明曉溪好不好。”
東寺浩雪又驚又喜:“明姐姐,你什麼都記得?”
“是,”明曉溪哭笑不得,她有那麼脆弱嗎,失憶?虧她們想得出來,“你是愛哭鼻子愛撒嬌的小雪,你是最愛八卦的小泉,你是火暴脾氣的東寺浩男,你是……”
她凝視身邊目光溫和如春水的風間澈,微笑:“你是世上最好的澈。”
最後,她望著那個站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像冰一樣清冷的優美少年:“冰……”
好久不見他。
又見到,心依然有種憐惜的痛。
病房裏一陣奇怪的安靜。
小泉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得掐住病床上那個人的脖子:“明曉溪!你為什麼剛才裝成那個樣子?在嚇我們嗎?知不知道我們都快被你嚇死了!”剛回來就開這種惡劣的玩笑,有沒有搞錯。
明曉溪瞅著她,從鼻子裏哼一聲:“隻有你沒有資格說我,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就生氣;那你還差點讓我死掉,這筆帳怎麼算?”
小泉說不出話。
明曉溪掙紮著坐起來,瞪著她:“你會不會救人啊,有車要撞過來,你應該把人推開接著順勢滾走。你在做什麼,拍電影啊,把人抱住像木樁一樣站著不動,害我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把你們‘兩個人’推走,自己都來不及躲了。”
東寺浩雪用崇拜的眼光望著她:“明姐姐,你好厲害喔,這樣被車撞到都沒有內傷。”
明曉溪很沮喪:“可是我還是被撞到了,而且居然昏倒了。”拜托,以她“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敏捷身法竟然躲不過一輛汽車,傳出去她會丟死人的,長勝武館的名號都被她辱沒了。
她氣鼓鼓瞪著小泉,忽然嗬嗬一笑:“喂,你是不是戀愛了,傻呆呆抱住那個男孩子,連命都顧不得了。告訴我好不好?”
小泉臉拉得老長,看她這個樣子,哪裏像個受傷的人。
明曉溪笑得古靈精怪:“不說話啊,是不是遇到問題了?需不需要我出馬啊?讓我幫你嘛,我可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啊!”
小泉臉黑黑,轉身向門口走。
既然這個“傷者”已經活力四射到可以去管“別人”的閑事,她似乎也就不用擔心了,與其在這裏受她取笑,還不如去挖幾條娛樂新聞更有價值。
東寺浩雪湊在明曉溪耳邊偷笑:“明姐姐,小泉姐姐臉紅了呢!”
明曉溪也笑:“小聲點,她聽見了臉會更紅的。”
她們笑作一團。
小泉氣惱得不曉得是撲過去掐住她們的喉嚨好些,還是趕快走出去不被她們取笑更明智。畢竟有風間澈和牧野流冰在,她對明曉溪的任何“行動”都不會得逞。
還沒走到病房門邊。
她楞住了。
隻見千夜薰抱著一大束鮮花倚在門口,眼中閃著紫羅蘭的光芒。
糟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明曉溪的玩笑。
正在擔心。
明曉溪的笑聲又起:“咦,你就是那個小泉用生命去保護的人嗎?”
亂講什麼呀!
小泉欲哭無淚。
※※※
雖然明曉溪叫嚷著要出院,宣稱自己活蹦亂跳什麼問題都沒有,但醫生仍舊不放心,堅持讓她留院觀察幾天。明曉溪在眾人的威脅利誘之下,終於閉上嘴,扮演起仁德醫院最聽話最受歡迎的病人角色。
小泉會在跑新聞的時候,偷偷摸到她的病房,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很久沒有跟人聊得這麼開心了!
有時,她能碰見前來探望的千夜薰。
每當這個時候,明曉溪總是創造出各種機會,讓她和薰單獨相處。
沒錯,她以前很希望能把握住跟薰相處的機會,去接近了解他,或者努力爭取他的諒解。可是,突然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有些心灰意冷了。
這次,明曉溪“命令”小泉替她送薰出去。
醫院的走廊。
兩個人沉默地走著。
小泉歪著腦袋瞅瞅一言不發的薰,忍不住說:“喂,你怎麼有那麼多時間天天過來?”
薰徑直走著,並不理她。
小泉歎息:“不要這樣好不好,你究竟還要氣多久?”
薰的側麵冷漠如冰雕。
小泉停下腳步,對他的背影說:“薰,能做到的我已經全都做了。如果你執意要一直生氣下去,我……隻好放棄了。”
她的心中一片苦澀。
很多東西,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它的珍貴。或許,也隻有失去了,空落落的感覺才會分外明顯;到那時才想挽回,就如同想把一件裂成碎片的水晶擺飾粘成最初的模樣,那麼力不能及。
如果她一再的努力對他來講都是惱人的騷擾,那就還給他一片清淨吧。
看著他不曾回頭的背影。
她用力忍下鼻子中湧起的強烈的酸楚。
轉過身去。
薰的雙手在身側緊緊握起來。
聽不見她的腳步聲。
她離開了嗎?
她終於離開了。
他的嘴唇褪去最後一絲血色。
※※※
小泉沮喪地正要推開病房的門,突然,看見走道外的露台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一怔,她就認出來那是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麵容在陰影裏,看不大清楚。但縱是這麼遠的距離,她也能感到他的痛苦和渴望。她一直並不喜歡他,認為曉溪跟他在一起就好像光明要被黑暗吞沒。
可是,這一刻,她仿佛可以體會到他的感情。
那樣絕望和無助啊……隻要離得曉溪近一些,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她唏噓著。
又看到了更遠處的一個人。
好高的少年,一臉刀疤,聽曉溪提起過,他是牧野流冰的左右手,叫做鬼堂。咦,他臉上的疤痕,跟某個人很像呢……小泉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不知道有沒有關聯呢?
明曉溪坐在病床上,咬著隻紅蘋果,對她眨眨眼睛:“是不是又挖到什麼內幕消息了?”
她吃驚:“你怎麼知道?”
“嗬嗬,每當你嗅到一點味道,兩眼就會放光,”明曉溪搖搖頭,“真服了你,在醫院都可以摸出線索。你一定是個很出色的記者。”
小泉驕傲地笑:“那當然,我是橘子周刊新生代王牌記者,人送別稱火焰小魔女!”
“啪啪!”明曉溪拿著蘋果鼓掌:“向最偉大的娛樂記者致敬!”
小泉在床邊坐下。
明曉溪遞給她一隻蘋果:“可是,你為什麼好像很不開心?”
小泉苦惱地說:“為了做出新聞,我使用了一些非正常手段,有人不原諒我。”
“你說千夜薰?”
“是啊。”
“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明曉溪很好奇。
小泉捏著手裏的蘋果,一五一十對她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明曉溪聽得怔了:“嘩,你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方法?!”
小泉垮下肩膀:“很驚人嗎?”
“嗬嗬,”明曉溪拍拍她,“你的演技很出色,要不要考慮加入演藝圈,明日影後非你莫屬!”
小泉瞪她:“你隻會取笑我嗎?”
明曉溪見她生氣了,連忙正襟危坐:“對不起,我在廢話,馬上進入正題。”她咳嗽一聲,“咳,首先,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小泉拉扯著頭發,想啊想。
“你——”明曉溪絕倒,“你始終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不會吧,小泉的價值觀怎麼那麼怪異,現在還不知道錯在哪裏。
“我真的沒有做壞事嘛!”小泉揮舞著拳頭抗議,“我沒有揭他的隱私,沒有亂寫緋聞醜聞,也沒有把他日常的生活照公布出來!你看,我隻是寫了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什麼了不起的!就算這樣,我也給他賠禮道歉過很多次了,他為什麼那麼小氣嘛!”
“砰!”
明曉溪給了她一拳。
小泉滿頭小鳥在飛。
明曉溪對自己的拳頭吹口氣:“這是我替千夜薰打你的。可憐他被你傷害得那麼深,你卻尤不自知。喂,你跟他道歉的時候,不會也是這麼狡辯的吧?”
小泉捂住被打起來的包,點點頭。這一拳,她還打得真狠!
明曉溪仰倒在病床上,呻吟:“小泉啊小泉,你究竟是無情無義,還是沒心沒肺……”
小泉覺得,這兩個詞都不怎麼樣。
明曉溪緩口氣,又坐直逼視她:“第一,你欺騙了千夜薰!你明明知道他是誰,卻裝做第一次見麵,讓他對你毫不防備。這是你錯了!”
是,小泉很喪氣。
“第二,千夜薰告訴你他的喜好,哪怕隻是你覺得很微不足道的喜歡什麼顏色、什麼花,那都是他在告訴一個朋友,而不是告訴一個記者!朋友對你說的話,你轉臉就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嗎?如果我把今天的談話告訴小雪、告訴瞳、告訴澈,不用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就會覺得我背叛了你,覺得受到了傷害。千夜薰也是一樣啊。”
小泉絞著雙手,說不出話。
“再有,你說千夜薰從不回答關於私人的問題,不管原因是什麼,都說明他很介意這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都有自己最忌諱的地方,在別的人看來是無關痛癢,在另一個人的心中卻不可忍受。”說到這裏,明曉溪瞪著她,指責道,“以前在光榆學院的時候,為什麼校報總是那麼快就有我的第一手資料,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在搞鬼!”
小泉渾身冒涼氣,哎呀,她怎麼翻陳年舊帳……她陪著笑臉:“嘿嘿,你不是也沒有生氣,我們還是好姐妹。”
“你是校報的記者?線人?”明曉溪一直想問。
小泉摸摸鼻子:“嘿嘿,我是校報的副主編。”
明曉溪無語問蒼天。
此刻她才知道,以“快、準、狠”著稱的光榆學院校報,神秘的主編大人之一原來就是長期潛伏在她身邊的小泉,怪不得……怪不得……“砰!”
小泉額頭又中了一拳。
明曉溪怒視著她,忽然能夠更深切地了解千夜薰的感受。
“砰!”
她憤怒下再給小泉一拳。
小泉滿頭是包,哀哀叫痛,大夫……大夫在哪裏,她要住院啦……明曉溪瞪著麵目淒慘的小泉:“你說!你有沒有做錯!”
小泉捂著頭上的包,淚眼盈盈:“是,我錯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是……可是……你還是我的好朋友嗎?”她不會連曉溪也失去了吧。
明曉溪橫眼看她:“你說呢?”
小泉“哇”一聲哭出來:“曉溪,你不要嚇我啦,我隻剩下你一個朋友,你要是也生我的氣,我……我就……”
“就怎麼樣?”
“就……就……”小泉悲不可抑,她恍然間覺得自己卑劣到被人唾棄,世界上再沒有人理她,她隻能蜷縮在最黑暗的角落,“就……要難過死了……”
明曉溪的心被她哭得酸極了。
她何曾見過一向精明強幹的小泉也會脆弱到像個孩子。
終於忍不住伸手將小泉拉到懷裏,拍拍她的背:“好了,別難過了,我是嚇唬你的,姐妹哪有那麼簡單說不做就不做的?!一日是姐妹,終身是姐妹。”
小泉淚眼朦朧:“你真的不生氣了?”
“真的。”
“哇——”小泉悲從中來,哭得更加大聲,“曉溪,我出賣了你那麼多次你都肯原諒我……薰……我沒有做什麼很惡劣的事情……他都不原諒我……我向他道歉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什麼辦法都想盡了……他就是不理我……他恨我……”
明曉溪用紙巾擦著她洶湧的淚水,歎息道:“人和人是不同的。我不在意,不代表千夜薰也應該不在意。每個人的隱私都應當得到尊重,不能因為你是記者,就理所應當有了探求別人隱私的權利。對普通的被采訪者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把你當朋友一樣看待的千夜薰呢?”
小泉聽著她的話,淚水靜靜流。
“千夜薰越信任你,受到的傷害就會越大;他越恨你,反而證明——”明曉溪眨眨眼睛,“他以前越喜歡你。”
喜歡?!
小泉震驚,眼淚都忘記去流。
她咽一下口水:“你是說——薰喜歡我?”
明曉溪悠閑地靠回床頭,抓起方才吃了一半的蘋果,邊啃邊說:“是啊。”
小泉急得恨不得搶走她的蘋果,連聲催促:“喂,你說得再詳細一些嘛!”
明曉溪悠悠閑閑地咬著蘋果:“嗬嗬,你很想聽嗎?”
“快說!”
好吧,不折磨她了。
明曉溪放下蘋果,目光閃閃地盯著她:“你說,千夜薰如果不喜歡你,會和你做朋友嗎?在烈日下等你那麼長時間,怕你餓著給你送便當,那麼聽你的話,一切你想知道的想要的,他都給你,讓你滿意。不是喜歡你是什麼?!”
小泉怔怔聽著。
“還有,他為什麼經常來看我?”
“因為你救了他。”
“笨啊,”明曉溪白她一眼,“他可以替我付醫藥費,鮮花和水果也可以讓人送來,有必要親自每天跑來嗎?”
小泉緊張起來:“會不會……他喜歡上你了?!”很多人喜歡曉溪的,薰也發現曉溪比她可愛嗎?
“砰!”
又一拳!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真低!明曉溪瞪著忽然“愚蠢”起來的小泉,發現自己非常有暴力傾向。
“為什麼又打我?!”
“因為你笨!”明曉溪沒有好氣地說,“你怎麼會作出那麼荒謬的結論?!千夜薰來看我,一是因為我救了你。對了,小泉,我救了你啊,你好像還沒有向我道謝吧,真是無情無義……”她搖搖頭,交友不慎啊,“千夜薰卻很感激我,可見你的生命在他心目中重要極了;二是因為,在這裏他能見到你,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總是跟著你?”
小泉拚命想:“沒有啊,他沒有看我。”
“也對。你一看他,他就不看你了。”還是旁觀者清。
“他喜歡我……”
小泉漸漸相信起來。
久違的笑容在她臉頰上點點綻放,像破雲而出的陽光。薰,喜歡她呢。
然而轉眼間,笑容又消失了。
“可是,他生氣不理我了,”小泉的淚水又要流下來,“還說什麼喜歡不喜歡,薰都快要恨死我了。”
這是個問題。
明曉溪想了又想,終於說:“事情是你搞砸的……”
“是。”
“……就應該由你來收拾。”
“是。”
“那你就去想辦法吧。”
“什麼辦法?”小泉滿眼期待。
“我怎麼知道。”又不是她惹出的事情,幹嘛讓她傷腦筋。
小泉氣不打一處來:“你在耍我!”
“嗬嗬,哪裏。”明曉溪邊咬蘋果邊想,“小泉,不論你用什麼方法,有兩點一定要注意。”
小泉聽著。
“一是要真誠。”
小泉點點頭。
“二是絕對不可以再用你那些小聰明了。”
小泉皺眉。
她的那些必殺技都不可以用嗎?好像有些高難度。
明曉溪微笑著總結:“隻要能把握住這兩點,保證你無往而不勝!”
小泉望著盤腿坐在病床上的明曉溪,她的腿和胳膊上還裹著厚厚的繃帶,但臉頰卻粉紅得像她手中的蘋果,眼睛亮得像星星。
“曉溪,謝謝你。”
小泉的聲音鄭重而嚴肅。
明曉溪愣一下,搖著蘋果笑:“怎麼突然這麼肉麻?心裏暗暗崇拜我就好了嘛。你不說我也知道,嗬嗬,我是天下第一的明曉溪啊!”
小泉眼睛眯起來。
她後悔了!好個臭屁的明曉溪!
小泉站起來,做突然想起狀:“咦?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牧野流冰在門外,要不要叫他進來?反正你看起來很無聊的樣子。”
一口蘋果噎在喉嚨裏,明曉溪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古怪。
※※※
年度金曲頒獎盛典。
星光熠熠!
明星雲集!
除了所有的大小明星外,各唱片公司的老總,各媒體的老板,各行業的豪富巨擎都有份被邀請。不論明星還是名人,大家都打扮得光鮮亮麗,惟恐被比下去。隻有橘子集團的老板鍾無顏,一身暗色中式旗袍,毫不打眼地坐在來賓席上。
小泉在娛記群中,扭頭打量著遠處冷淡如常的鍾無顏。她以前很崇敬隻手創出橘子周刊名號的鍾無顏,可是,現在她懷疑起自己究竟還要不要向她學習。
鍾無顏坐在那裏,孤零零一個人,好像患了瘟疫一般,沒有人靠近她。跟她情況一樣的是爆周刊的老板島山雄。辦媒體,需要的是無情無義。這是鍾無顏的名言。她甚至說,她連一個生意人都算不上,隻是個賺錢人。
依靠狠辣無情的手段,爆出無數的緋聞醜聞,鍾無顏成功了。然而,代價是沒有人敢去接近她。
想要變成這個樣子嗎?
小泉怕怕地扭轉頭。
在主持人的詼諧打趣中,各個獎項一一頒出。
跟前兩年一樣,全場最受矚目的明星仍舊是美皇公司的千夜薰。他一人獨占十大金曲中的四席,並獲得當年最受歡迎男歌手獎。隻可惜,無論主持人如何用盡辦法想讓他多說幾句,他除了感謝公司和合作夥伴外就決不多說。
在眾人失望中,本年度最有潛力新人獎得主月紗櫻卻在領獎時“含蓄”地點出,她和千夜薰目前正在親密交往中。
一時間,眾娛記嘩然!
閃光燈亮成一片,攝像機紛紛對準千夜薰和月紗櫻,誓死要拍到他們眉眼“交流”的瞬間!
小泉僵在當場。
雖然理智告訴她,月紗櫻極有可能隻是在炒作。但是,不舒服的感覺依然讓她渾身僵冷。在陣陣冰冷中,她意識到,或許她早已不知不覺喜歡上了薰。
她望向嘉賓席中的千夜薰。
千夜薰穿著一身純白色燕尾小禮服,眼睛黑幽閃亮,薄薄的嘴唇冷漠地抿著,他俊美得像童話中的王子,又無情得像將少女芳心踩碎在地上的浪子。
不喜歡這樣的薰。
她的薰應該像春風中紫羅蘭色的小雛菊一樣溫柔可愛,眼睛閃啊閃地很快樂。
小泉沮喪地垂下腦袋。
還能將以前的那個薰找回來嗎?
深夜的公路。
車輛已漸稀少。
神木皺著眉頭,看著車子的觀後鏡:“糟糕,那群記者一直跟在後麵,甩也甩不掉。”自從月紗櫻“暗示”她和千夜薰有“非常”關係,眾媒體的記者就仿佛蒼蠅終於聞到了腥氣,一窩蜂撲過來,競相施展“驚人”車技,在公路上展開了對千夜薰的追逐戰。
千夜薰似乎沒有聽見,默默出神。
神木望他一眼:“薰,前一段時間不是還很開心嗎,為什麼最近情緒這麼低落?發生什麼狀況了?”
他和薰是在同一家孤兒院長大的。薰是院裏最漂亮可愛的男孩子,卻憂鬱而沉默。他曾經試圖用各種各樣的玩具獲得薰的友誼,但總是無功而返。後來,薰因為俊美的容貌和出色的音質踏入娛樂圈,他也成為了薰的經紀人。有了更密切的接觸,神木卻更困惑。薰冷漠固執,然而眼底有時竟會有孩子氣的光芒,尤其當那隻“幸福手機”響起,薰會快樂得像最開心的少年。薰的純真好像深藏在一個旁人觸不到的角落,等待一雙向他微笑的手。
可是,這段日子薰的笑容不見了,氣息日益冰冷,眼中的光芒也在消失中。
千夜薰閉著眼睛。
他記得兩個小時前,小泉在記者群中扭頭看他的那種眼神。
她看著他。
好像離他很遙遠。
遙遠得連她那頭紅發都朦朧起來。
……她對他微笑,紅色的頭發像火焰一樣耀眼:“看,我握住了你的手……你原諒我好不好?”
……電光火石那一刻,她抱住了他,在他胸前急促的呼吸,她的胳膊緊緊抱住他,似乎要將生命揉進他的身體裏…………她躺在地上,麵容蒼白,襯得紅發格外耀眼;兩顆淚珠自她的眼角緩緩滑落。
……那一瞬間。
他以為她死了。
他的心恐懼絕望到窒息。
當終於意識到她並沒有死,也沒有受傷,突然繃卸放鬆的神經讓他知道了他一直拒絕的事實——他喜歡她。
超過所有想像地喜歡她。
她就像一種不知名的毒素,侵入了他全身每個細胞;她用笑容、謊言設下一個陷阱,讓他跳了下去,然後卻告訴他——“能做到的我已經全都做了,如果你執意要一直生氣下去,我……隻好放棄了。”
她轉身離開他。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隻剩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嗬,小魔女。
欺騙他和離開他,隻是她的決定,始終和他無關。
薰的指骨漸漸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