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腹部尖銳的疼痛讓她痛得說不出話,額上豆大的汗珠緩緩劃下,“嘩啦”一聲,她用盡全力支起身子打碎了矮桌上的碗碟,希望能引來府裏的下人。

可是外室的那扇門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分明聽見門外下人們走動的聲音,屋外還有影影綽綽的火光,她淒苦一笑,罷了,罷了,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了,可真是一點排麵也無。

她是沈澄,曆經兩朝,縱橫朝堂二十餘載,二十四歲的新科狀元,從一個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成長為當今一手遮天的左相,在朝堂的勢力攀枝錯節,把如今的新帝扶上帝位也不過她一時興起,她這些年活得屬實肆意。

想到新帝,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誰能料到自己竟真折在這小皇帝的手上,不過,還以為小皇帝如今能有什麼新鮮的手段呢?下毒,可真是枉費了她的一番教導,就是來拿這種下作的手段來糊弄為師的,可真是一點也不夠高明。

腹部的疼痛愈來愈尖銳,她覺得自己的腸子都攪和在一起撕扯,心頭像是有千萬隻小蟲在噬咬,裏衣都被汗浸得濕透了…

她玩弄權術,把持朝綱,如今也玩厭了,是時候放手讓別人也玩一玩了,回首她這半生也算了無遺憾,至高無上的權利,紙醉金迷的生活她都過厭了,本就了無生趣。

說是折在小皇帝手上倒不如說是她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為了權利與財富不折手段,對待一切妨礙自己的人或事物都能鏟除,我命由我不由天,她這死說到底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罷了。

她痛得腦子混混沉沉地,誰能想得風光無限的沈相會如此狼狽地蜷縮在床上,痛得像個蝦米一樣蜷縮在榻上……

終於,萬物不在混沌,天上的金烏灑下萬丈光芒,照耀在青灰的山脊,朱紅的高牆,玄黑的朝服上。

長安街上的早點鋪子掀開了熱氣騰騰的一屜包子,碼頭邊的工人們也開工了,巷尾橋底的乞丐也從沉睡中醒來開始了新的一天。

左相薨,一個時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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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澄在應天書院醒來,腦子痛得好像是要炸開一般,她覺得嗓子幹渴地好像是要冒煙了。

“水……給我水。”

和她在書院裏住在同一間屋子裏的是李硯清,名字起得秀氣可本人卻是個極為跳脫八卦的,見她醒了,一邊給她倒了杯溫水,一邊就開始樂嗬嗬地調侃道,“沈澄啊沈澄,你說你學業好也就罷了,怎麼還這麼招小公子喜歡呢?這剛剛新婚,院長家的兒子顧汀就為了你尋死覓活的,要不是我去的及時,這整個學院裏都該坐實了你倆殉情的事情了吧,你說說你,明知道他對你有那個意思怎麼就敢孤男寡女的和他去逛小西湖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沈澄接過李硯清遞過來的水杯一口氣便喝光了,她現在腦子很亂,剛剛仿佛做了一輩子的夢,腦海裏莫名奇妙地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畫麵。

她夢見自己考中了狀元,還夢見自己貪汙腐敗,殘害忠良,以下犯上,還當了宰相,最後死在自己的一手扶持的皇帝手裏。

這個夢太長,太真實了。可她自認不是一個在乎名利的人,怎麼會做到那種窮凶極惡的地步?

“沈澄?沈澄?”李硯清叫她不僅不回自己的話,還發起了呆,就有些擔心,又喚了兩聲。

“嗯?無事。”沈澄回過神來,她對著有些擔心的李硯清說道,“硯清,他隻是不小心滑倒,我下去救他罷了。”沈澄因為是冬天下水救人把人撈出來後起了高燒,如今剛退燒,嘴唇有些蒼白。

她確實並不知顧汀喜歡她,她隱隱約約記得是因為他托人說有事尋她她才會去的,誰能料到他是因為得知沈澄大婚,受了刺激來向她表明心跡,後來因為情緒激動,湖邊又起了薄冰不小心落水失足,沈澄擔心一時半會兒沒人救他凍出個好歹來這才下水救他。

“得了吧,你這理由搪塞搪塞別人成,姑奶奶我可早就看出來他對你有意思了,說說唄,他可是以死相逼要你給他個名分之類的?”

“硯清。”沈澄的聲音此時頗為嚴肅,但又因為身體有些虛弱所以顯得有些有氣無力的,“此事不要再說了,說多個對顧汀的影響不好,我隻拿他當作弟弟。”

說是弟弟其實都有些牽強,隻是因為長輩的緣由小時候同顧汀認識,長大後又因為在書院見過幾次。因為自己剛娶了夫郎自己的心緒都沒理清,沈澄對顧汀此時不可能有什麼想法。

“好好好,不提他就是了。”李硯清見沈澄麵有慍色急忙住了嘴,她雖然好開玩笑但卻是個知分寸的,也知道拿院長兒子開玩笑總歸不好,“害,沈澄啊,你自從來了書院都沒和我提過你新娶的夫郎呢。你說你學業也未免太刻苦了吧,洞房第二日就來書院,我娘知道了還不要把我耳皮子磨出繭子來,她定是要叫我多同你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