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與我們(2 / 2)

事實是,我遇到了。

我腦子飛快地轉著,閃過無數個場景,想象到了無數個可能。

他們會怎麼說呢?會問什麼呢?

“你們是認真的嗎?”

父親的眼睛是盯著我的,哪怕是隔著屏幕,他的眼神和這麼多年來問我實話的眼神無異。他想要一個確切的回答,一個我不能應付,也無法搪塞的回答。

“認真的。”

這個回答,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遲疑了那麼幾秒鍾讓我自己細細思考。

我沒有料想到父親的第一個問題不是“她是哪裏人”“她人怎麼樣”。而是這樣讓我不得不直麵自己內心,甚至要讓我自問的問題。

“認真的?”

“認真的。”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

父親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你成人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要由你自己來做決定。”

我愣了下,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左臂,我手臂上的紅繩確實是不見了。

是的,我成人了,是他在病床上時就和我說過的。

“這也是你這個年齡階段合情合理的事情,多的我不說,我隻對你有兩個要求——承擔男人該承擔的事,不做人不該做的事。”

父親是這麼說的,他性格也是如此。他要我事事認真,特別是涉及到會影響別人的事。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鬧著玩”的態度。

從小,他就要我成一個“男人”。他不是大男子主義者,他口中的“男人”代表的不過兩個字——“擔當”。“男人”不必高大,這是事實,隻是剛到一米六的他與“高大”沾不上半點邊,更別提他為家裏繡過清明上河圖的十字繡了。但是他是我見過的最“男人”的“男人”之一……另一個,是外公。

我不敢說我是個“男人”,而事實上,我遠遠不配。我僅僅成年,隻是脫開了紅繩,能夠放開來在這個千千世界中匍匐兩步而已。

“我不要求你什麼別的,但是,要你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特別是,她是你喜歡的女孩,從一開始,就對人家負責。”

父親的聲音很沉穩,像是一座鍾,一次次敲在我的心裏。

父母不是沒有問過我關於她的問題,他們驚訝於這個女孩會願意陪著我慢慢爬山,聽我講嶽麓山上長眠的英烈。

“能夠聽得進你講故事的人不多啊,好好珍惜。”

我有珍惜,有在好好珍惜!

沒有我所擔心的東西,他們沒有阻撓,沒有強迫,而隻是在確認我們的想法後,要求我們都要善待對方,尊重對方,陪伴對方。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問過她的家鄉,但是沒有過多在意——不是因為覺得她不重要,而是覺得她在哪裏不重要。

“我們是希望你能回來這小城的,但是,你是男生,外麵的路不一定比這裏寬,但是也不見得就比這裏窄,如果可能,回來。或者,我們送你離開。”

可能是我想的太遠了,但是有些問題,本身就很難回避。我的家裏人認同了她,哪怕從未見過,哪怕我們僅僅剛剛開始。

家人為家人,除了血緣情感,還有信任。他們相信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也願意相信兩個人“乳臭未幹”的孩子可以看到在他們眼中可能不是那麼容易的明天。

稍稍有些“焦慮”的,可能是母親。她像是那種一直寵著女兒但女兒就要出嫁的老父親,一次次地問這問那。直到最後,她歎了口氣,然後露出欣慰的笑。

“終究長大了。”

我在她麵前提起全家人對她的態度不多,但是,他們打來的電話似乎時不時都要提上一句她。

說到底,我是有點醋意的。

父母和姐姐的語句中,無不透露出要我“一定好好待她”的感覺,但是沒有半點對我的勸慰。

好像是,我給爸媽,找了個新女兒,給老姐找了個新妹妹?

我是很擔心這即將要來的春節的,歸鄉春節三杯酒,我不知道頂得住幾杯。

我頂得住幾杯,不取決於我能喝幾杯,而在於他們給我的量和杯。

之後,是火爐邊的烤火談天,我也不知道飯菜和酒進腹後,能夠暈乎乎吐出多少心裏話來。

“回來的車票在看了嗎?”

“馬上開始搶了。”

“好,高鐵人多,注意保護自己。”

“我知道了。”

“給你們買了兩個好點的口罩,記得拿給她。”

“知道了。”

“行,你忙吧。”

說著,我掛斷了和老姐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