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落定(2 / 3)

“謝寒子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所以他合該第一個下去陪我師父。”

龐葉倏地露出一個神經質的笑容,似是在回憶,低聲道:“汪玨素日裏最喜歡和謝寒子爭,我便讓他第二個走,如果沒有意外,宋笑唅將會是第三個。”

“他們一個一個,誰也跑不了。”

隋簡深吸一口氣:“你自己呢?難不成是最後一個?”

龐葉微笑頷首,“等該死的人都死了,我自會下去跟師父請罪。”

“周師兄呢?”隋簡抬起雙眸,凶狠道:“難道他也無所謂?”

龐葉眼睫微顫,想起他那個沉默寡言的弟子,心口驀地就像被人用針尖捅了一下,角度刁鑽,刺得他冷漠一片的心中又酸又疼。

感覺到嗓子眼發緊,隋簡艱難道:“周師兄他,他跟我一樣,無父無母,他被你帶回無妄宗,對他來說,那裏就是家。”

“他為何總不愛走動,你真的不明白麼?他分明是用自己的方式守著你,怕你一個人在百草居孤單。”

“可你呢,你都做了什麼?你讓他做了一場溫馨無比的美夢,卻又在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時,殘忍的打碎他的夢。”

“你毀掉的不僅是周師兄,”隋簡終於無法控製激蕩的心緒,近乎聲嘶力竭道:“就為了你的私心和嫉妒,你毀了所有人!”

“那又如何!”

龐葉收起假惺惺的笑,滿臉陰沉,“難道要我為了他一個就放棄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

他額上青筋暴起,惡狠狠地瞪著隋簡,“從我師父死的那一天,這世界上就再沒有龐葉這個人了,我活到今天,隻是為了給他報仇,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韙,即使有朝一日被萬人唾罵,甚至不得好死,我也在所不惜。”

“你可知我耗費多少心血,謀劃了多少人,鋪了多少條路,又等了多少年,才能有今天的這一切。”

“無妄宗分崩離析,老皇帝命不久矣,當年一同參與圍剿燭龍教的那些人,在我師父身死後,他們又憑什麼活下去?”

“龐葉,”隋簡雙頰繃得死緊,咬牙切齒道,“你已經徹底失了心智了。”

眼前之人根本就是個瘋子!

“說起來,這一切還要多謝你,”龐葉抬眸,向隋簡靠近一步,緩緩道:“不然我也沒那麼容易控製住萬征琮的兒子,說來有趣,他們一家子身負魔功,竟然還都是情種。”

“你放心,就衝這點,師叔會讓你死的沒那麼痛苦的。”

隋簡下意識想推開離得那麼近的龐葉,手卻怎麼都抬不起來。

觸月樓高不勝寒,方才他又一直在聽龐葉講述來龍去脈,直到此時隋簡才陡然發現,自己的手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麻木到失去知覺,竟是不能動了。

龐葉像捏周遠征一樣親昵地捏了捏隋簡的臉頰,方才激烈的情緒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他柔聲道:“傻孩子,你以為師叔為何要與你說這麼多,不過是在等毒發作而已。”

一道冷冽的聲音突兀傳來:“把你的髒手拿開。”

在西郊荒宅聽完寧王府侍從們的議論後,祝麟就知道他們說的人是隋簡,至於被隋簡擄走的謀士,那便一定是躲在榮昶府上的龐葉了。

祝麟瞬間將內力調動到極致,如一陣風一樣,愣是在兩炷香的時間內抵達勇王府。

可這裏的一切早已經結束,榮昶被自己的二皇兄親自押至大理寺等待候審,看這兩兄弟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架勢,他怕是得死在裏麵。

隋簡會去哪裏?

祝麟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按照隋簡的思路猜想他的行動路線。

隋簡帶走了龐葉,定是要與他問個明白,那他定是去了一個龐葉跑不了,離這裏又不太遠的地方。

這裏是崇寧,隋簡不認得路。

祝麟陡然抬頭,目光落在崇寧城中央那座最高的塔樓上。

就是那裏。

龐葉聽到祝麟的聲音並未感到多少驚訝,甚至頗有閑心地道了句:“來的還挺快。”

祝麟鳳眸眯起,譏誚道:“我當寧王府的人為何會來的這麼快,原來是你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表麵與榮昶狼狽為奸,實則背地裏還與榮錚暗通消息。常言道一臣不事二主,你這謀士未免當得太不稱職。”

龐葉嗤笑一聲,偏過頭氣定神閑道:“管的真寬,知道我在這裏還敢來,你膽子倒也大。”

他後退一步,不慌不忙的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根纖細的短笛。

隋簡瞧見那短笛瞳孔驟縮,隻是他此時幾乎全身僵硬,什麼都做不了,像一尊會喘氣的石像。

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穩住聲音對祝麟道:“祝麟,你先走,他殺不了我。”

祝麟站在觸月樓頂的另一側,不動如山。

隋簡急了,“讓你走你沒聽見麼!”

祝麟從登上觸月樓就一直在盯著隋簡看,像怎麼看也看不夠一樣。

他對心急如焚的隋簡安撫性地眨眨眼,莞爾一笑,一字一頓道:“師兄,別怕,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笛音悠悠響起,刹那間,隋簡的心裏就像被潑天冰水從頭澆到尾,寒冷刺骨到絕望。

他當然知道祝麟言下是何意,也知道他口中的“任何人”同樣包括他自己,正因如此,隋簡才更不能讓他留在這裏。

眼下祝麟倔得像頭牛,隋簡不管不顧妄自調動凝滯的內力,想逼出體內的毒,結果他甫一運轉起內力,喉頭驟然湧上一股血腥氣。

隋簡抿起唇,不容聲色強硬地咽下這口腥甜的血,繼續不餒的嚐試調動內力。

龐葉短短一首小調終了,攏起袖子,漫不經心的對祝麟道:“去殺了他。”

祝麟應聲而動,一步一步走到隋簡麵前。

隋簡見他暫時沒有傷害到自身的行為,心下鬆口氣,驟然卸去全身運轉的內力。

夜涼如水,此刻高聳入雲的觸月樓頂隻有他們三人,祝麟又被龐葉控製,勝敗已定,眼下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沒有任何人可以扭轉乾坤。

事到如今,若此時他與祝麟隻能活下來一個,隋簡希望那個人是祝麟,隻要能活下去,祝麟定能想到徹底擺脫龐葉的辦法。

若是死在祝麟的手上——

死到臨頭,隋簡反而平靜了下來。

驀然回首這一生,他與祝麟年少相識,後來陰差陽錯分隔八年之久,再見麵的時候他不識對方,祝麟也不主動與他相認。

等他終於認清對方,也認清自己的本心,他們卻又身陷漩渦,周圍的一切早已不受控製。

一同經曆了許多之後,他們二人終於心意相通,原以為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誰承想,再向前踏出一步卻是令人更加絕望的深淵萬丈。

隋簡從不悔與祝麟相識相知,隻遺憾自己終不能信守諾言回去與他成親,也再沒有機會同他一起踏遍萬裏山河。

他曾與唐一書說過他喜歡祝麟,現在想來,“喜歡”這個詞反倒膚淺了。

他愛祝麟,愛到早已把這份感情壓抑著刻進每一寸骨血中,甚至一想到他會死在祝麟手裏,便也覺得沒什麼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