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充分用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在此之前,肖源從未想過自己也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可以什麼都不想地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或者可以說,格萊尼斯的確挖掘出了他骨子裏藏著的一些衝動、自由,與瘋狂。當他們在一起之後,像是每一天都充滿了驚喜。他從不知道和另一個人生活還能擁有這樣的快樂。

他們在休息日裏玩尋寶遊戲,在糾結於誰來洗碗的時候比“誰先發出聲音”,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牽著手走在情侶之間,所有無聊、幼稚、簡陋的小事,隻要是與他一起,就永遠充滿了無盡的樂趣。

所以,在他們第一個停留的地方,肖源找到的工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作家助理罷了。或許也不能說是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他平日裏主要做的,是幫一些需要的人,像是癱瘓在床的老人、擁有記者夢想的盲人等等,記錄下他們想要留在紙筆上的話語,最終交予他們同意刊登上書籍的那位作者。薪酬不過勉強糊口,卻能聽到許許多多的故事。

業餘時間裏,他會去福利院當照顧小孩的義工。下班後,在慢吞吞地走到格萊尼斯上班的地方,等他一塊回家。

他們一起上攝影課、料理課,或是分開去學習自己喜歡的樂器,在天台上看傍晚的焰火,在郊外山頂看初陽的重生。在這個人人都沒有超能力的世界裏,誰也不會想到,唯一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甚至能撕開世界縫隙實現穿越的異世界來客,卻甘心於在人類的鍋碗瓢盆、高峰堵車,或是莫名壞掉的電子產品包圍裏,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類。

他從未告訴過肖源,其實他還能回去。甚至,在肖源醒來後不多時,他回到過自己的那個世界。他知道,如果肖源知道這一點,一定會開始時不時地就催他回去看一眼。或是,隻要發現了他對那個世界還有一絲眷戀,就會立刻陪他留在那個世界裏生活。

可他始終沒有告訴肖源。

格萊尼斯從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所謂的“戰神”會認為他才是最合適的國王人選。他們大可以選擇一個完全聽話的傀儡,或是真正意義上為了王國能獻出一切的英雄,而不是一個執著於複仇,並在追尋複仇的道路中迷失了方向的自私家夥。

他同樣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次回去的時候,已經恢複原狀的人們卻依然乞求他留下。就連他親自挑選出來的繼任者,都願意在他麵前低下戴著王冠的頭顱,謙卑地懇請他的指教。他從不留戀那個世界。從不。那個世界、自從母親死後,便再也沒有真正接納過他,帶給他哪怕一分美好的世界。

他憑什麼留下呢?

憑他背叛了整個王國的人,為了自己的力量剝奪他們的情感?憑他們信仰的戰神毫無忌憚地欺騙、玩弄他最愛的人?還是說,憑那些金光閃閃的財寶、站在世界頂端的力量與權勢?

……"可在這以前,您不是全部忍耐下來了嗎?現在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格萊尼斯看著眼前的文件,卻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今天很忙嗎?”突然,一雙手從他身後抱了過來。熟悉的笑臉出現在他的視野裏。肖源靠在他的背上,笑道,“我從門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你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

格萊尼斯掩下了眸,“……我剛剛有些走神。”

肖源親了親他的太陽穴,“我知道。工作總是有些累人的。”他微微地笑起來,把桌上的兩個杯子拉了過來,“我剛剛泡的。”

眼前的兩個杯子看起來醜醜的,透著一股陶藝新手的笨拙勁兒,一個上頭畫著一個卡通的拇指小人,一個上頭畫著一個小小的王冠。很顯然,這是他們倆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成果。

擁有特殊意義的手工製品總是容易勾起溫暖的回憶,還有杯子裏飄入鼻間的,剛剛泡好的牛奶加熱可可的濃鬱甜香。格萊尼斯終於放鬆了剛才一直緊繃的神經。

肖源擠了擠他,也在辦公椅裏坐了下來,還給兩人轉了個方向,麵對著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他靠在格萊尼斯的肩上,用雙手捧著杯子,喟歎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真好。”他久久地看著前方燈火通明的城市,突然冒出了這麼句感歎。

“什麼真好?”格萊尼斯下意識地問道。

“就是說,”肖源晃了晃腿,笑得眯起了眼,“現在和你在一起啊。”

“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也不會感到膩。”肖源假作認真地問道,“你的好主意也太多了。”

格萊尼斯久久地看著他,直到後者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終於微微一笑道,“那或許是因為,我每時每刻想的都是怎樣讓你開心吧。”

既不是那些冰冷的王宮走廊,也不再是那些強大的力量。或是披風、王冠與權杖。他已經找到了值得真正在乎的東西。這才是讓他對那個世界的無趣與寂寞無法再繼續忍耐下去的真正原因。

萬千王國,也比不上你輕言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