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麵燈光下能看清紅眼睛少女深斂的眉眼,眸底掃了一層淡淡的陰影,冷淡的臉龐不見笑意,脊椎微彎,顯得漠然又寒涼。
風兜著她,吹亂了一頭軟軟的黑發,裙擺像小旗子飄來飄去。她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是一副陰鷙又難以接近的模樣了。
“我剛剛就是覺得你的那份比較好,怎麼,不行嗎?”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木川撐著腦袋,紅眼睛望向窗外,半晌,她才發出了一聲長歎:“我隻是無聊而已。”
“哪裏都有那樣的人,這很正常。”他說,“沒有辦法改變的。”
她的眉尾微微抬了一下,隨後將腦袋扭過來,隨手指向窗外光禿禿的樹幹,“我不讚同你的觀點。看見這棵樹,你想到什麼?”
“……冬天。”
“具體點。”
“冬天葉子都掉光了。”他皺起眉。
少女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所以我才說你有問題,想法太消極。看見枯樹就想到掉光的葉子,大概看見被破壞的東西隻會覺得可惜,一旦遇到巨大的挫折就會把錯全都推到自己身上。”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他似乎有些較真,坐直身體,表情很冷漠:“你又懂什麼。”
她聳聳肩,毫不在意他尖銳的態度:“我按自己的想法活著,我說世界能改變就能改變,而且隻需要三秒。”
青年打算轉身離開,結果少女忽然站起來,向前探身,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
“別動。”
她用非常冷靜的口吻說:“在心裏數三秒就好。”
三秒鍾有多長?
長到無法忍受,長到觸手不及,長到失去一切。
青年長長的眼睫在掌心煽動,少女滾燙的手指傳來溫度,又很快抽走,光亮再次映入眼底。
富岡義勇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世界已經改變了。”她認真地說。
——簡直難以理喻。
他狠狠皺著眉頭,剛要發難,卻被她推著臉側,往窗外一偏:“看。”
是剛剛的枯樹——樹稍上忽然多出許多紅色的木牌和紅繩,尾部的細穗垂下來,像是金魚的尾巴。視線往下,原來是來了一群孩子,正在把許願牌往樹上扔。
“這能說明什麼?”他冷冷地問。
“不能說明什麼。”她說,“隻是三秒後你的冬天結束了而已。”
他打算反駁的話卡在喉嚨裏,原先難以理解的表情變成了探究,欲言又止,接著一種看奇怪動物的眼神出現了。
“你殺過人嗎?”她突然問。
“很多人被我害死了。”
“我是指直接用刀殺人,有嗎?”
“……沒有。”
她輕輕哼笑出來,無畏地看著他,緋紅的眼睛在燈光下顏色更深,流光溢彩宛如一塊精致的寶石,鋪滿陽光和坦然,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那你很好。”
她那麼坦然,反而讓他頓住了。
富岡義勇再次望向窗外,圓圓的紅日倒映在他的眼中,像是藍色的海岸線連著一輪朝陽,這雙近在咫尺的藍眼睛閃著不明顯的光亮。
“看見花就想到它凋謝,看見啤酒瓶碎片隻會想到紮進血肉,看見滿月不由自主地想到陰缺……這樣是不對的。”
她重複了一遍:“這樣不對,因為我們和人和物相遇、分離,記住的應該是所有值得回憶的事情,記住一起看過的星星,一起考過的試和大笑的瞬間。”
“……你不懂。”
他還是堅持。
少女垂下眼睛:“或許你說得對,我無法理解你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今天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坐在店鋪的木質桌麵前,木川唯悠然地喝了一口果汁,然後不再說話,恢複了往常的冷淡和疏遠。
鬧哄哄的街道和燦爛的陽光混為一體,隻能聽見人聲遠遠的傳來,冬季孩童們快速從人行道跑過的笑聲由近到遠,枯樹上掛滿的紅色許願牌在風中搖晃,反射著光線,仿佛春日茂盛蔥鬱的樹冠被篩成無數細碎的光斑。
浩瀚的海浪席卷天地之間。
良久,富岡義勇才有些心不在焉地低低“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