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由我來開頭。你肯定不認識我,也從未見過我的麵容,但你一定從那孩子的口中聽過我的事情。
因為我是個已逝之人,沒錯,就是個死人,我不是活著的,所以這個故事的序章由我來訴說再合適不過。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的描述會摻雜謊言,畢竟現世的一切都已經離我遠去,人類無非是一樣的彼岸生物,因而,我是“公正”的。
該從什麼地方開始呢?果然還是從那一年說起吧。
嫁到靜岡地區的時候,我剛剛二十歲,丈夫是一家私立福利院的院長,住在當地一棟非常氣派的大宅中,宅院中有許多障子圍成的壁龕和舊神社,背麵甚至還有好幾棟用於教學的樓宇。隻能吃得起小米和稗子的父母對於我能嫁進那樣的家庭,感到十分歡喜。
自打我嫁入家門,婆婆便再也不事家務,整日坐在沿廊邊閑聊,隻要我稍作休息,就開始惡語相向百般刁難。
我們所生活的時代是個前所未有的時代,雇傭兵和異能者盛行,自小有著特異才能的人比比皆是,除去國家設立的訓練學校,大部分收養孤兒的機構都是私立,所以福利院的院長也相當於一所產出商品的大型工廠的廠長。
窮的人很窮,譬如我的父母。富的人又很富裕,這就造成了社會極端的不平衡。言歸正傳,在婆家住著實在是太委屈了,我不得已搬進福利院內部,成為一名閑職的底層管理人員。
丈夫早已經失去了最初的和氣,動輒罵罵咧咧,為了一點點雞毛蒜皮的理由對我破口大罵,甚至連我出現都覺得礙眼,他的口頭禪是“我願意娶你這種女人,你們家真要幾輩子感恩戴德”。我若是反駁,就會被抽耳光,丈夫威脅說要去找人斷絕我父母的糧食買賣出路,不準我回家探望,擅自外出福利院也是禁止的。
無論如何,這個故事到目前為止一點都不有趣對不對?你肯定覺得無聊又可悲。但它確確實實要從這裏開始,因為我並不是真正的主角。
某一天,我走向後院的神社想要休息,卻發覺側麵的倉庫深處似乎有人。
“是誰?”
該不會是進賊了吧?我戰戰兢兢地探頭看,結果一個孩子從櫃子的陰影處轉過臉來:大約八九歲,全身布滿燙傷和深可見骨的創口,淋得透濕,身上的衣服是院裏的統一服飾,看不出性別,一頭黑色的短發被割得亂七八糟,就像來索命的魔鬼。
這便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麵。
“你叫什麼名字?”
黑發的孩子愣了一下,然後告訴我:“……2b24。”
我很驚訝,因為“他”居然是個女生,聲音小小的、軟軟的。一種憐愛和莫名的共情在心中緩緩升騰,我帶著她換衣服,纏繃帶,塗藥水,接著說:“那就跟我姓吧?怎麼樣?我沒嫁人之前姓木川。”
嫁人後隨丈夫姓了九條,但我私心還是想把自己原本的姓氏送給她。這孩子身上總是傷痕累累,燒傷居多,偶爾澆透冰水,偶爾剪碎衣服,偶爾割破胳膊。
但她很會自娛自樂。整塊整塊地摳牆皮、下雨天在水坑裏製造人工漩渦、轉筆轉書、用肥皂水吹泡泡、沿著地板磚的縫隙走路……這個被其他學生稱作醜八怪的孩子似乎適應良好。
我記起來自己最初也是想要一個孩子的,但丈夫厭惡的目光和不平等的地位讓我死心。當時想著,是男孩子的話就叫堅,希望他能變得更堅強,敢於麵對世間的一切不公,不過如果是女孩的話……“就叫唯吧。”
我隻是個不起眼的普通人罷了,但這孩子不應該是現在的模樣,就算是在最漆黑的夜裏,也應該會有星星在發光,她就像宇宙中那個最暗的恒星,我想讓她發光。
後來,我和小唯一起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幾年。如果說,主角的一生就是要拯救他人,那麼我反而希望這個孩子能被誰救贖,就算不做照耀世人的光也好,就算隻有一點微末的光芒也好,至少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開心地活下去。
因此,不完美的生命一樣可以成為主角,這些小小的缺憾構成了她的全部,她不會被世人的“仁慈博愛”束縛,不會被“善良柔軟”定義。
也就是說,做個壞人也沒關係啦。
——帶著這樣的願望,我逝去了。
沒有父母,沒有身份,沒有遺囑,沒有金錢,沒有朋友,隻有一個屬於她的名字。
木川唯……此乃故事的開端。
如果我是你,就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點一杯可樂,或是其他什麼你喜歡的飲料,配好草莓和小零食,拿起手機,躺在休閑的懶人椅上讀完這個故事。讀完這個關於旅行和冒險、反派與怪談、星星和黑夜的故事。
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