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覆嘉城上消失的雲紫,此時白衣飄飄,如一縷悠悠雲岫,腳不沾地,行走於田間山路。當日她晉升仙帝後,因了唐皓齡一番話,引起五天一海軒然大波。她自己反而毫無自覺,從覆嘉城上脫身而去後,卻一路往南方而去。
路途之間,常有凡人村落隱匿。田野間青青莊稼剛結了穗,長勢喜人。夏日驕陽似火,蟬鳴連聲,道旁間或散著碧清的大樹,順應季節時令生長,縱使歪脖子扭枝椏,也生了一夏蔥蘢的綠葉。而一身素白蓮裙的雲紫,則在這樣的道間自在行著。
不知為何,以前急來急去,駕著雲從南至北,從來都是來去匆匆。可是如今一朝得道,她反而卻沒了那份急迫。素白的軟緞鞋底並未直接與黃土接觸,尚留了一分距離,貼著地麵,輕飄飄地一滑而過。
偶爾田間有農人經過,見到她,也不覺得突兀。她的存在,就似乎陽光空氣大地一樣,自然無比,又有何驚訝之處?倒是雲紫這回貼地而行,體察了不少從前未曾經曆過的民情。她素日是知道天界的靈氣較之人間界濃鬱的多,且靈氣中尚多了份生機,在這樣的環境中,天界的凡人更易上體天心,悟道修行。
但直到此番悠閑地走村過寨,她才真的明白這一點。世人都道長生好,求長生的道法也是千千萬。普通人中,但凡有著靈根,無不向往修士門派。而門派間為了靈根出眾的弟子,也不惜大費周章,每過幾年,就到世間找尋弟子。這一來一去,又牽扯上門派範圍的問題,因此爆發的修士之戰,門派之爭,人妖之鬥……比比皆是。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從古至極,總脫不了這麼一個理。
隻是,如今的名利凡塵,與她卻是再無幹係。觀破一切,跳出此間,得真逍遙真自在。從此再無人可拘束,再無事可限心。閑來自去尋三五好友,心血來潮時,亦可一人一身遊遍天涯。這種大自在大歡喜,才是她一直追求的罷?這些,終是世人難以達到的。雲紫感歎一番,又徑自翻山越嶺,自在而行。
天上倒不時有光芒閃過,常常是修士或駕祥雲,或禦飛劍,呼嘯而過。雲紫也不去在意,隻管自己走自己的。隨意而行間,倒還真遇到不少天地奇珍。有一次,她在深淵之崖上,探到淵底竟有一株三萬年的九心血玲瓏。隻是深淵下尚有上古禁製,她還頗費了一番功夫,終將這九心血玲瓏采到手。
如此種種,不甚枚舉。
春去秋來,初冬迎霜,如此反複者三。這一日,雲紫望著眼前巨大的城郭,腳下頓了一頓,才慢慢走了進去。這座城池,卻是當年她到不動天的第一站,淵峙城。道兩旁是玄黑或者炫白的高樓,線條剛硬明朗,充滿了力量。就是城中的大道,平整光滑,紋路細膩,也是用不動峰上特產的河青石築成。
此時走在城中,當年的記憶卻是點點撲來。雲紫微歎了口氣,也不停留,尋著不時閃過的傳送陣光芒,往城南走去。循例是穿白衣的嫵媚少女,繳納靈石,她輕輕踏進了傳送陣。爾後,隨著金紅色的光芒一閃,這一片承載了她太多回憶的地方,終於說了再見。
此後經千越,曆回桑,又過了閩息,雲紫到天涯海角城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後。途中她還繞去當年傳道古蒼的地方,卻見那條開了靈智的蟒蛇,經過百三十年,仍舊不問世事專心修行,於是心懷大慰。她也沒驚動它,隻在旁留了一道神念,寄言它若修行有成,可到天涯海角城以南的無盡海中尋她。
而她自己,過了天涯海角城後,就徑自瞬移到無盡海騰音塢外。
那一片熟悉的海草珊瑚幻境,如今當然再難不到她。隻是那些翻滾在記憶深處的熟悉情感,讓她終於有些踟躇。
……回來了呢。就這樣回來了。
當年走的時候,何曾知道自己會這樣回來?仙帝之姿,蛇皇之體。本是奔著天書下卷而去,如今,一切心願都已達成,她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是這樣的吧?
真……是這樣的嗎?
明明那些名啊功啊的,她一點也不在意。所以就算真是這樣,她也不會就感到快樂。那麼……心願達成的喜悅呢?修行上的不斷進步呢?啊,是了。這自然是有的。隻是……卻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麼欣喜若狂。
……為什麼呢?
為什麼已經這樣了,自己還是不夠快樂?
她自重生以來,於九都異塔中曆經九世,所獲的,又豈止是修行一道的晉升。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她自始不斷增進自己的見識。而於情於心一道,更是磨練出一顆冰雪心性,凝固渾圓,晶瑩剔透。到出了九都異塔,她順利地進了天宮,還獲了天書下卷。此後她潛心修煉,終於在十年後,水到渠成,突破了真仙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