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村村頭的三間大瓦房前,一串腦袋齊著牆根擺開。

一個腦袋問:“二哥,娘回來了沒?”

另一個腦袋:“那是你娘,是我裴阿娘。裴阿娘哭著跑出去了,後來將大娘抱著妹妹也出去了,應該是……買好吃的了?不是說後娘都喜歡給自己親身的買好吃的麼。”

第三個腦袋:“你胡說,就你不喜歡裴阿娘,裴阿娘都不管錢的,錢都在大哥那裏,她哪裏有錢買!”

第四個腦袋:“我想娘了……也餓了,大哥飯還沒做好嗎?”

這邊裴鳳眠還不知道牆角又一串葫蘆娃等著她,她一路頂著邊走邊給孩子喂了奶,還止不住數落她的將大娘的火力,帶著喜悅,想要快點到家,想要快點和囡囡睡一起,盯著她看上一天一夜先。

蔣娘子一到村子就緊急慌忙的回家做飯去了。她家裏五六口人,二兒子才四個月大,也是一團事。

等到了家坐定,裴鳳眠還有些傻眼緩不過來。暮光裏,牆邊一串小小的等待的身影。他們管她叫“裴阿娘”或“娘”,簇擁著她回到正屋裏。

一個、兩個、三個……足足有四個小蘿卜頭!加上她懷裏這個,她居然是五個孩子的媽,還一水兒都是男娃!她也是個老太太了,雖然喜歡小孩子,可也架不住突然多了這麼多人叫她娘啊!

仔細地搜尋洛音的記憶,她很確定,自己這具身體十八歲,才有一個孩子啊!這什麼情況!她定了定神,咳嗽了下:“那個……你們娘,嗯,就是我啊,下午不小心落了水,這個有點記不住你們名字了。來,挨個的,說說自己的事情。”

“娘~您把五娃忘啦!”最小的男孩子就憋不住了,哭得那個傷心。

裴鳳眠最見不得孩子哭,趕緊叫過來摟住,哄了起來“乖寶寶,不哭哦~娘就是腦子被水泡了,有點不好使,其他還好好的。來,說說娘平常喊你什麼?”

“嗚嗚嗚,娘喊我五娃,爹給我取名字叫裴寧,我五歲了!那邊是二娃三娃四娃,大娃剛給娘燒熱水去了,說娘都濕透了,冷。……嗚嗚嗚,娘,我也不知道,我春天才來的,裴爹爹說,到了這裏就是到了家,要管娘叫娘。……我剛有的娘,啊啊啊……”

得,這五娃絕對是個嚎叫派,裴鳳眠揉揉眉心,還有一個大娃啊,看來懷裏這個要排到第六去了。這家當是爺爺種葫蘆呢!那裴遠均年紀不大倒是挺熱衷給人當爹,春天又從外麵撿回來一個……等等?想到這裏,她突然記起了這些孩子的來曆,好像是五娃的名字觸動了一些記憶,隨著這些記憶越來越清晰,一些名字和話語不斷在腦海中浮現,裴鳳眠的麵容也不禁肅然了起來。

去燒水的,是大娃,十二歲。大娃在她嫁給裴遠均之前就在,是裴遠均的千總方四東的兒子,方四東死的時候,沒了半個腦袋,他倒下的後方就是裴遠均的後背。裴遠均就把大娃帶回了家。洛音記憶裏,裴遠均叫大娃方小竟。

其他幾個,都是去世袍澤的遺孤,裴遠均三年間撿來的。

二娃叫彭羽毛,今年十一歲,他爹是個胖子,從軍前是櫥子。就希望自己娃能輕點,好騰挪。

三娃比二娃小十天,叫羅遲,聽說親爹還是個將軍,戰死了。可惜家裏不要這個孩子,聽說是庶子,親娘也去了。這不就跟了裴遠均回來了。

四娃七歲,裴遠均沒和他說過四娃的來曆,隻是取名叫裴安。

五娃六歲,不記得自己大名叫什麼,也可能沒有正經名字,是直接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可能是充作炮灰的流民,被父母保護著,終究活了下來。裴遠均給他取名,叫做裴寧。

這兩個名字意思就是是安安寧寧了。裴安裴寧都叫裴遠均爹,叫裴娘子娘。

裴遠均是十五歲去的戰場,是給蔣家村充的丁,蔣家村人本來就心疼這個孩子,這下都受了人恩惠,裴遠均從戰場上撿孩子回來,村裏人也都頗為照顧。畢竟這裏是邊境,邊境的村子,哪裏沒出過幾個兵,沒死過幾個,殘過幾個,那裴大的腿不就是兩年前戰場上落下來的嗎?對於奮勇殺敵的漢子,大家都十分敬佩,他們留下的孩子,都要照顧幾分。

可是到了裴鳳眠這裏,就頭痛了。這養孩子又不是養豬,怎麼就一個一個的撿回來扔給洛音這個明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洛音倒是對這些孩子都很好,喜歡給他們穿新衣服,喜歡對他們笑。可關鍵是,她生活技能基本為零,教育孩子更沒有什麼經驗。她就是有一次裴遠均回華朝路上,順手救下來的大戶人家女子。為什麼是大戶人家?因為車隊的其他人為了保護她都死了,最後關頭裴遠均趕到才把她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