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景琰麵上寡淡、淡漠,程魚兒一時不曉得如何開頭,更不好頂撞董氏。

“母妃。

忽,李景琰輕聲喚了一句,聲音漠然。

見董氏望過來,他聲聲音平淡如水,鳳眸略過董氏的發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似是隨意說道:

“您今日的發髻甚是特別。”

董氏本要開口的話一時憋在了嗓子頭,麵上紅紅白白,煞是好看。

她脊背一寒,汗毛乍起,顫顫不敢直視李景琰。

她今日梳的朝天望月髻,甚有難度,是兩個丫鬟在他身後仔細搗鼓了三刻鍾的時間,發髻上嵌玉鑲珠,珠光寶氣,她看了在鏡子前也美了良久。

是甚是好看,可也是消耗時間,前前後後半個多鍾頭。

董氏瞅著李景琰眼睛裏的冷淡,他麵容上無一絲笑意,甚至微微帶了兩三分嘲諷。

想起李景琰的手段,董氏隻覺心中發毛。

董氏暗道失策,今日李景琰剛醒,她真不該在妝容上耽擱這麼久,早知道就讓丫鬟給她畫一個憔悴的妝容。

董氏不敢猜測李景琰,這話是何意,是不是看出了她當時磨磨蹭蹭?

董氏小心翼翼喝了吞口水,勉力維持儀態端,朝李景琰道:“佑安這幾日睡得不踏實,母妃去看看。”

李景琰不置可否,他半合著眼睛靠在軟枕上,麵色無悲無喜。

“程氏,你好好照顧王爺。”董氏又高聲吩咐了下程魚兒,說罷腳步踉蹌,匆匆離去。

董氏一走了,寢殿裏空空蕩蕩,隻有燈燭燃燒的細碎聲,剛殿中的太醫和下人早不知不覺退下了。

程魚兒翼翼小心瞄著李景琰,他麵上毫無血色,嘴唇有些幹燥,靠在軟枕上亦是眉頭緊鎖,唇角繃直。

“王、王爺,你要不要喝口水?”程魚兒忖了一會兒,端著茶盞到了榻前。

李景琰唰了一下睜開眼睛。

他眼睛是標準的鳳眼,眼尾微微上揚,瞳仁黑漆漆,此時麵無表情盯著一人,顯得有些冷漠。

麵容淩厲,輪廓深邃,隻稍稍一眼,別讓人兩腿戰戰。

程魚兒吞了吞口水,一時有些恍惚,忙垂下頭不敢直視。

上一世她同李景琰並不熟識,坊間傳李景琰是個暴戾嗜血的大壞蛋。

她不願意來衝喜,去救一個無惡不作的壞人。

新婚前夜她逃婚,卻被抓住了。

廣寧伯和他的父親,以及廣寧伯府眾人,在祠堂裏,對她破口大罵,罵她不知好歹,這太後賜婚她嫁給景王做王妃,是天上掉餡餅、天大的喜事,是天賜的好機緣,她給臉不要臉。

罵她不顧族人性命。

可,她沒有啊。

她從小在伯府長大,自小沒了娘親,父親也同她不親近,她被丫鬟欺負著像個透明人一樣,是趙嬤嬤拉扯著她長大,可她一直都知道伯府眾人是她的血親。

二房大夫人顧氏不是她的聲母,平日對她不好不壞,新婚前突然拉著她的手流著淚說不忍心她去衝喜。

顧氏說錦王李景琰暴力嗜血,房裏經常抬出染血的女子,這回說衝喜其實是陪葬,她憐惜自己。

顧氏悄悄問她,願不願意衝喜,她自是不願意。

顧氏哭得眼睛都哭了,說是讓她趕緊跑,她會為她安排。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母愛,她抱著顧氏的手哭了好久,再三確認她找著了替身,不會殃及廣寧伯府,她方和趙嬤嬤一起跑了。

後來,被抓住,送入錦王府,直接送入了偏殿,她未見著李景琰。

後來,李景琰醒了,似是知道她的心意,也處處避著她。

“過來。”

李景琰看著程魚兒低垂著腦袋,眸中閃過一抹冷意,抿唇冷聲道。

程魚兒驚得回神,見李景琰麵色陰鷙,更嚇得虛虛後退半步。

李景琰眸色更冷了幾分,眼角微微閃過殷紅。

胸口怒氣衝上,強壓的疼痛卷來,李景琰突然嗆咳一聲。

“王爺,你沒事吧?”程魚兒忙放下手中的碗,忍住心中的忐忑和害怕,上前去扶李景琰

扶住了李景琰的手,程魚兒突然想起剛才董氏都不敢觸碰李景琰。

說了和佑安一樣的話:李景琰不喜歡女子觸碰。

程魚兒忙又鬆了手。

咣當一聲,李景琰本來被她扶正的身形又跌在床榻上。

“對對,對不起。”程魚兒麵上一陣妃紅,水眸顫顫,似是要哭了出來,聲音裏都帶了哭腔。

她手懸在空中,想扶李景琰卻又不敢碰。

李景琰鳳眸微挑,自下而上瞥了一眼程魚兒,程魚兒手足無措,麵上又白了幾分,眼中迷茫得淚珠也快要落了下來,不敢直視他。

李景琰心中驀然升起衝天的戾氣,眸色陰鷙凶厲得瞪著程魚兒:

這真是怕了。

見了他嗜血的樣子,怕了,不敢接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