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榻上,攥緊雙手,繃直者脊背,強忍著唇齒間快要泄出的輕哼,和昏昏沉沉想要耷拉下去的眼皮。

此時,他有事還未處理。

他,還不能昏過去。

程魚兒雙目盯著李景琰,卻見他麵上清清冷冷,紋絲不動,一時間隻覺莫名的委屈鋪天蓋地的卷來,鼻子猝然泛酸。

她知曉李景琰現在根本不認得她,可是她忍不住。

她就是覺得好委屈,明明,她剛才……

還想為他斟一盞茶。

她怕他渴得不舒服。

董氏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李景琰和程魚兒,見李景琰無動於衷,程魚兒似是被嚇得紅了眼圈,她朝石管家抬了抬下巴。

低頭,掩住了唇角不斷擴大的弧度。

石管家擺了擺手,兩個侍衛快走到程魚兒身邊。

程魚兒隻盯著李景琰,黑白分明的杏瞳中此時霧煞煞、水泠泠,我見猶憐。

兩個侍衛先是眸中驚豔,愣了一瞬,後忙反應過來,抬手就要去擒程魚兒。

“且慢。”

李景琰豁然睜開眼睛,他瞥了一眼此時泛著淚花兒的程魚兒,眉頭蹙了一下,朝著兩個侍衛冷聲道:“退下。”

程魚兒抬眸望向李景琰,水靈靈的眸子裏閃著細細碎碎的亮光,似是室內的燭光映入了眼底。

“是,王爺。”錦王府的侍衛是李景琰一手提拔,唯李景琰命令是聽,此時李景琰發了話,他們便規矩得退了下去。

董氏唇瓣的上揚的弧度僵住了。

她拳住手心,慢慢抬頭,麵上又恢複了溫柔典雅的樣子,她小步朝前,在李景琰榻前站定。

她麵上慈祥溫和,彎腰伸手,想要去撫李景琰的額頭。

李景琰抬眸,直直看著她,盯著她的手心,黑漆漆的鳳眸暗沉暗沉,黑得不見底。

董氏一僵,抬了一半的手僵在空中。

“母妃忘了,你不喜女子碰你。”

董氏訕訕收回手,麵上掛上善解人意的淺笑,替李景琰解釋道。

她垂在大氅中的手指顫了一下,看了一眼落落穆穆的李景琰,又瞅了一眼站在一旁雙眸含淚、楚楚可憐的程魚兒。

她笑盈盈一手拉過了程魚兒:“魚兒,過來。”

她溫熱的手指握在程魚兒的手腕,看著她麵上的溫柔淺笑,程魚兒卻不知為何,猛得打了一個冷顫,下意識朝著李景琰望去。

一時間目光正好對上李景琰清冽的鳳眸。

李景琰正望著她,目下無塵,似是前萬年不化的冰霜。

程魚兒卻心頭一跳,咬了下唇瓣,輕輕喚了聲:“王爺。”

李景琰轉開了眼,看向董氏。

董氏將程魚兒拉在身側,雙手親昵得覆上程魚兒的玉手,朝著李景琰聞聲介紹道:

“琰兒,這是你祖母為你選的娘子,廣寧伯府的外室……”董氏頓了下,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又啟唇道:“廣寧伯府的庶女,程魚兒,替你衝喜的。”

李景琰眸色淡淡,未應聲。

董氏眸色一閃,眉梢忽得耷拉下來,眉梢眼角帶了憂愁和愧疚,抹了抹眼角不知何時掛上的淚珠,抿唇哭道:

“琰兒,母妃對不起你,按你的身份,母妃應為你選一個德才兼備的高門貴女,可,可——”

李景琰原是先皇的嫡長孫,欽定的皇太孫,現是錦王,當朝親王,天潢貴胄,選妃哪怕是側妃,都輪不到一個伯府的嫡女。

何況一個伯府外室女。

她望了一眼程魚兒,蹙了粗眉頭,不掩飾眼中的不滿意,歎了口氣:

“你祖母憂心你身子,偏生這廣寧伯府的庶女八字最合,母妃也沒辦法。”

“是母妃委屈你了。”董氏一時間垂淚不止,用帕子掩著眼角,期期艾艾。

李景琰近些年來,性子最是暴戾嗜血,稍有不順心之事,便如剛才懲戒服侍他的下人一般,明明盡心盡力服侍他兩個月,卻張口就是杖責百杖,挑了手筋、腳筋。

董氏纖指捏著帕子,小心翼翼瞄著李景琰的神色:

李景琰性子高傲,他身為親王,卻被逼無奈取了一個伯府庶女為妻,定視為奇恥大辱。

程魚兒低下了腦袋,隻漏出頎長白皙的秀頸和烏黑的秀發,讓人看不見她的麵色,隱約瞅見纖長濃密如蝶翼的睫羽顫顫巍巍,撲撲閃閃。

程魚兒捏著自己的指尖,一時不敢直視李景琰,她盯著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

配不上李景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