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當夜, 城西的燈會舉辦得很熱鬧。
沿路走來。
捏麵人,吹糖人,耍木儡戲, 頂水碗……跑江湖的,玩雜耍的,賣首飾的, 猜燈迷的……
世情百態,不一而足。
“原來燈會上還有這麼多有意思的東西。”這與虞煜腦海中的印象截然不同。
打扮成清俊公子的他臉上戴著謝愁飛買的紅白狐狸麵具,和一群小孩擠在一起。
虞煜蹲下身好奇地打量著頭發花白的攤主手腕抖動, 棕紅色的糖漿從勺中汩汩流出, 在半空拉出一條極細的絲線。
粘稠的熬糖絲線落在板麵上, 化成一雙展翼欲飛的金紅鳥翅膀,羽毛細膩, 栩栩如生。
以往他被強拉過來走一遍燈陣時,燈會早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攤主們收攤離開,其他人或三兩結伴,或成雙成對, 熱熱鬧鬧的說笑著往家中走。
唯獨虞煜在擠擠攘攘的人群中逆流,時不時接收到因衣袖或手臂無意碰撞而投來的異樣目光。
戴玄鷹麵具的謝愁飛站在虞煜身後, 護著不讓人流或亂跑的孩童撞到他。
“嗯,我也是第一次發覺。”他垂眸,視線焦點不在技藝高超的糖畫, 落在眼前人因身體前傾而微微顫動的銀藍色發帶。
發帶末尾墜下的小狐狸咧開無憂無慮的純粹笑臉, 有點傻傻的,又狡猾得可愛。
因人聲嘈雜而煩悶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
“走吧, 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金翅鳥被一對姐弟倆買走,虞煜也覺得看累了,拉住謝愁飛遞來的手掌,起身與他並肩。
走了幾步,他想起什麼,餘光瞟過不遠處手裏捧滿了東西的五六個下人,側過臉對謝愁飛低聲說:“不要再為我買東西了,今晚已經夠了。”
“你說什麼?”
虞煜又說了好幾次,謝愁飛都一副因周圍太吵而沒聽見的樣子,直到虞煜扯過他衣領,附在耳邊說,謝愁飛才“恍然大悟”。
他遺憾地放棄了讓人去買糖畫的念頭。
改天直接把人請到府上吧。謝愁飛微笑著心想。
“也不要遣人去打擾人家。”虞煜一眼就看穿了謝愁飛打的什麼念頭,補充道,“時間與地點發生了變化,前提不同,體驗的心情也就不一樣了。”
謝愁飛輕輕歎了口氣:“知道啦,知道啦。”拖長的笑音裏帶著親昵的撒嬌。
感覺是謝愁飛絕對不可能擁有的反應,若是讓熟知王爺性格的人看到這一幕,足夠驚爆一地眼球。
實際上,麵對虞煜時,他的語氣卻那麼自然而然,放在他身上一點也沒有違和感。
他們隨著人群走走停停,在放花燈的柳堤河畔停下腳步。
深藍色的夜空宛如最昂貴的織錦細細密密縫就,天空萬裏無雲,清淩淩的月光灑在遊人們肩頭,側臉,披上一層朦朧的虛影。
粼粼銀月倒映在透澈的河水,隨流動的花燈割出一片又一片破碎的波光,反射在瞳孔裏,人的目光裏也就盈滿了如水般的錯覺溫柔。
好不容易找了個清靜點的偏僻位置,四處無人,暗衛藏著放哨。
虞煜還躊躇著站在一旁,謝愁飛已經率先撩起衣擺,彎下腰,手臂後撐,包裹在修身黑色長褲裏的兩腿伸直,藏青色靴尖上鉤,在河岸邊席地而坐。
行雲流水般做完這一切,他拍了拍手掌沾染上的斷草與塵土,揚起臉注視著虞煜,含笑發出邀請:“要坐在我腿上嗎?”
虞煜的回應是幹脆利落一屁股坐在謝愁飛身邊,勾住他肩膀,把他臉扭過來,兩手捧住他的下頜,對著隻露出狹長眼睛的玄鷹麵具一本正經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郎君何出此言?”謝愁飛有些疑惑。
“總覺得和第一次見麵相比,你的性格變了很多。”虞煜若有所思,“再沒有那種端著的感覺了。”
“哈哈哈。”謝愁飛率性地笑了幾聲,那笑聲並不斯文含蓄,也不優雅端方,卻充滿了令人心情愉快的感染力,自有一股瀟灑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