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人生有段很長的時間,他都在想,到底誰會愛我。
生他下來的父母不愛他,給他裹上棉被便隨意丟棄,收養他的路南不愛他,隻當他是爭奪丈夫眼光的一項工具。
他總和周圍有種格格不入的距離感,躺在醫院的床上,心電監控儀滴滴作響,點滴也一滴滴墜落,之後淌進他的血液裏,藥液是冰的,眼淚是冰的,身上的傷口又痛又癢。
他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他不屬於任何地方。
出了路南那件事之後,梁舟在醫院呆滿三個星期,之後福利院再也不能幫他多支付一分錢,他帶著並未好轉的一身傷回了福利院。
夏天很難過,傷口容易發炎灌膿,很痛,於是梁舟便一個人待在角落,沒有朋友,隻有以前幾個哥哥姐姐願意照顧他一些。
他覺得自己很痛,傷口好痛,頭好痛,可是掉眼淚流過傷口,傷口會更痛,於是梁舟隻在平躺睡覺的時候流淚,眼淚從眼睛兩側滑落,掉進他的額發裏,沒有人會發現他哭。
漫長的夏日,梁舟用來恢複傷口,還有思考誰會愛他。
一個被拋棄的人,還會有人來愛他嗎?
後來的夏天裏,他遇到了陳池。
陳池就像那輪以前他避開卻總避不開的太陽,曬久了會流汗,鹽分刺激得傷口刺痛,不曬卻又不行。
梁舟最後還是走過去了,卻發現太陽隻是偽裝,其實是冬天裏的雪塗上暖黃的顏色讓他誤會,他鼓起勇氣撞了上去,結果凍得指尖都要裂開。
但梁舟其實並不怪陳池,陳池也沒做錯什麼,反而帶著他努力融進集體,認識新朋友,帶他去看新年的煙火,給他買一杯熱奶茶暖手。
他足夠好了,但卻從不承認喜歡。
梁舟對說出口的愛都要懷疑幾分,沒說出口的喜歡更讓他感到不安。
走到現在這一步,是他們兩個人注定的結果,再之後,梁舟已經並不想了。
陳池和之前來的頻率相同,卻待得時間更長,他周五晚上到來,到星期天的晚上才離開,他的生活被分割成兩部分,梁舟和其他。
但每一次陳池的到來,隻會讓梁舟覺得心情鬱鬱,他們之間幾乎沒什麼有營養的話題。
“你來幹嘛?”
“來找你。”
梁舟的話每次都停在這裏,他往前走,陳池在後麵跟著。
陳池有時會給他帶吃的,一般是他大學城市的小吃之類的,新買了一個飯盒裝好,做五小時的高鐵送到梁舟手上,梁舟不好不收,隻好接過去。
他們兩個人經常是在找塊草坪坐下,打開飯盒,梁舟慢慢吃,陳池在一旁看手機或是看著他吃,等著梁舟吃好,他便收好便當盒,轉身離開。
他們之間的相處大多是沉默,梁舟在沉默中煎熬著,陳池不知在沉默中是什麼心情。
陳池不找梁舟的時間,他就在這座城市隨意逛著,從白天走到黑夜,燈火閃爍,所有人都形色匆匆。
陸遠和謝雨萱偶爾會關心問問他現在情況怎麼樣,陳池一般不會,偶爾回一次隻是說走著看吧。
陸遠問他:「你到底怎麼想的?」
陳池說:「想和他結婚。」
陸遠被他的回複驚到,過了很久才回複他:「你想這麼遠的嗎?」
陳池:「我很早就想了。」
第一次出現這種念頭是梁舟和他表白那一次,冷風中,抓著他的衣角,鼓著勇氣說:“我想和你結婚。”
陳池想到這裏就笑了,那時候不過多大,才十五六歲,梁舟竟然就把結婚這樣的字眼說出口,他一點不覺得幼稚,竟然感到了心動,還有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