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1 / 2)

國子監監生返校之日,南門外車馬如龍,人頭攢動。日中時分,一輛敞闊馬車在成賢路口停住,車上下來了一男一女,本是人聲鼎沸的街口卻因這二人的出現悄然靜了一瞬。

男子樣貌俊偉自不必說,而他身旁的女子更是貌美驚人。她身著一件素絨織錦披風,雪白狐毛領口處露出了柔美不可方物的凝脂玉顏,柳眉鴉黑,櫻唇嫣紅,好似畫中古典仕女誤入塵間,叫人癡癡看著竟忘了寒風刺骨……一年輕男監生見了美人不禁頻繁回頭,這不,險些迎頭撞上人,一個激靈醒神站穩後表情訕訕,周邊人見狀都頓笑出聲。

崔琬恍若未見那些灼灼目光,嫣然笑著對盧文欽道:“阿兄留步,你也還得回衙門點卯呢,我自己進去就行。”說完,纖纖玉手取過了他手裏的包袱。

盧文欽漫不經心對表妹點了下頭,又側首瞥了眼那冒失男子,忽想起近來有傳言說西伯侯家的浪蕩小公子與一崔氏女監生有染,遲疑一瞬,還是委婉提點她到:“令月,今年很關鍵,不論是年底考評還是與周表弟的親事,你都要心裏有數,別分心,也別去走捷徑,女子名聲最重,定要愛惜羽毛。”

崔琬垂眼輕撚著指間的包袱係帶,聽出了這話裏的端倪,一時彎了彎唇,目光清然地看向他,“阿兄你知道的,我隻剩名聲可用了,又怎會自掘墳墓?不過是三人成虎罷了。”

看著眼前人水潤瑩亮的杏眼,盧文欽頓覺失言,心間倏爾劃過一絲後悔,很快又輕輕笑了下,“嗯,阿兄必然信你。行了,快去排隊吧,傍晚回舍房時記得約人同行,少走小路,聽見沒?”

崔琬聞言莞爾,乖乖應下後轉身朝南門走去。

撲麵寒風將烏發吹得翩飛,臉頰也覺出陣陣刺痛,她垂了眼避風而行,靜然感知著周邊人的打量。崔琬向來美而自知,卻更知若無家世傍身,空有美貌便如懷珠夜行,隻會招惹禍端。不用回頭也清楚,阿兄肯定正目送她離開,想起先前的那些囑咐,心下歎息過後又頗不得勁兒。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不受騷擾,無懼流言呢?恐怕隻有老天知道這個答案。

冬日裏,國子監的琉璃碧瓦和深深朱牆盡已染滿寒霜,飛簷翹角上的神獸靜穆莊重,泛著凜然冷意。南門前的空地上擺著數張紅木案幾,後邊坐了一排學官負責登記。

一位留著山羊胡的老學官負手而立,語氣不耐,“聽好了,六大學館的監生各自尋地兒排好隊,誰站錯耽誤大家夥兒時間,就別想進門!天兒冷,都抓緊著登記!”

人海中,崔琬快步穿行了半晌,總算尋到廣文館隊伍,一走近,後麵的一個白胖男監生眼睛一亮,朝她招手到,“令月回京啦!快來這兒排隊。”

前排幾人也循聲望了過來,目光各異。一年約二十的高瘦男子不言不語地覷著她,顴骨頗高的臉上顯出了倨傲。一見崔琬,這嚴錫程視線不自覺在她臉蛋和胸前來回逡巡,暗地裏不無惡毒地想,此女恐怕沒少向學官們獻身吧,不然如何引得廣文館上下的特別關照……

“我就納悶今兒怎麼一直聽見烏鴉叫,原來是貴人回京了,可不得列隊迎迎您。”嚴錫程下意識抱起雙臂,眼皮一抬露出了嘲弄之色。

此話一出,周圍的男女監生立刻交換了眼神。有人抿抿嘴,有人睜大眼,而通曉內情的便清楚此乃尖子生之間的暗鬥,於是既不插話也不圓場,噤聲觀好戲。

略掃了眼作壁上觀的同窗們,崔琬仿佛未察各人心思,臉上綻出嫣然笑容,“一月不見,諸位新年同樂。”隨後溫柔與人見了禮,不落絲毫話柄。

這般收場雖叫圍觀眾人頗覺遺憾,然而望向崔琬的目光卻更熱烈了些,美人輕柔細語,笑麵以對,總叫人賞心悅目,受寵若驚。

嚴錫程不屑地扯扯嘴角,別人隻當崔琬不計較,可他卻知此女一向眼高於頂,故作無視反而更讓他難堪。

要不怎麼說還是敵人最了解敵人,盡管在崔琬看來,嚴錫程怎會夠格做她對手。

雖然博陵崔氏早已不複兩百年前的榮光,但廣文館之人一提起崔琬,總得感歎一句“家學淵源”。兩年來,不論是日常小考、年中考核還是年底考評,崔琬始終穩列廣文館第一,引起六大博士的高度關注。如今不滿十五歲的她,卻已被列為年底留任京官的熱門人選,這在廣文館乃至國子監曆史上都是頭一遭。

也因如此,平日裏總有人旁敲側擊她作息時間,密切留意其動向,一旦她新讀了什麼書,不出半日旁人也立馬跟上,儼然將之視作學問風向標,而學官們對此倒樂見其成。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既然天賦不如人,又還想在國子監這英才雲集之地活下來,普通人就隻能拚盡全力跑得比天才更快。